长颈玻璃(10)
阿齐回家以后已是凌晨了,想到他有可能在外面过了个生日,我都不知道自己合着偲嘉傻乎乎的在客厅等他干什么。
偲嘉大约看见我一脸不痛快的样子,她趴到我耳边说悄悄话,阿齐除了她哥是没有朋友的,他不可能在外面过了生日。
说完,她立马打开音响放起配乐,再飞快拉着我一起到跑到门口去,按开明亮的灯,便手舞足蹈开始了迪士尼歌舞的表演。我将等得萎靡的脸孔拍了拍,提起笑容和偲嘉唱唱跳跳起来。
阿齐被突如其来的音乐和两个大小人影弄得呆滞了。他两眉扬起出现很多额纹,同时木讷拍了拍脸自问,他是不是喝多了出现幻觉了。
接着他挺胸抬头站得更好了,还睁大了眼睛来看我们。
终于将这歌舞表演完毕,我们欢欢喜喜将面现笑容的阿齐推到桌前,迅速打开生日蛋糕插上了蜡烛,便异口同声又唱起了生日歌。
他看见那块蛋糕的时候,嘴里发出感叹声,那长长的一声哇,哇出了唱歌跑调的样子,似乎是过于感动而颤抖得变声了,活像一个从没过过生日宴的乡巴佬。
偲嘉早就高兴得满头大汗的了,她兴奋地让阿齐赶快许愿吹蜡烛。饭菜毕竟已经冷了,我们先分食了生日蛋糕填肚子,才重新热了饭菜吃得狼吞虎咽。做这顿饭我还算轻松,因为偲嘉忙前忙后地帮忙,我连拿个盐都不用拿,她眼疾手快便给我递过来了。
将将吃完饭,我们又一起将今晚注定幸福的阿齐忙慌慌推进房间看礼物,他看我们的架势,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房门一撞开,顶上的灯一亮,含笑的阿齐缓缓凝住了,仿佛被这一瞬间再次来临的幸福感给定住的。
他在床前站了很久,低眼一瞬不瞬盯着那些堆起来的礼物时,看起来好像半睁着眼的状态,我又以为他突然陷入梦游哩。
我和偲嘉探头观察他的神情,为自己感到自豪,也笑嘻嘻地互相在他背后戳来戳去。阿齐良久没有反应,我们疑惑着再一次看向阿齐的时候,发现他仍然沉默着纹丝不动,怔怔地立在那里,眼眶发红起来滴下了越来越多的透明泪线,顺着他的脸悄无声息地流动。
见状,偲嘉踩到床上去用手给阿齐擦了擦眼泪,还很有情调地哄人。傻瓜,今天是好日子哭什么呢?以后的每一年都有偲嘉陪你过,你这辈子的第一个生日派对,我很高兴和俗仪姐一起为你办成了。
阿齐终于回过神来了,他拥抱住偲嘉顺势将她抱起,谢谢了她后,便侧身来握住我的臂膀说,俗仪,也谢谢你,真心的。
我拨开他有些发冷的手,在一旁刻意酸溜溜又膈应人地道:“对我就一句谢,把偲嘉抱了个满怀,那天谢谢你的时候我也拥抱过你,绷得跟什么似的,今天也不补个拥抱给我,这儿这么多礼物可都是我准备的。”
“你那些礼物都是买的,我的是费时熬夜做的!”偲嘉开始傲了。
我们正比礼物,阿齐忽然将我和偲嘉一起抱住了,然而更是将我和偲嘉给按在一起,简直是拥抱中的拥抱。
他说,希望你们以后也像今天这样相处,那就是最好的礼物了,对我现在来说,没有什么比朋友们和睦相处更好的事了。
第7章 童年的根基2
我说错了,那一天的深夜里,我觉得这一切都是值得的。更应该是第二天的凌晨里,我觉得之前陪着偲嘉做那一切都是值得的。
洗漱完毕进房入睡前,阿齐从偲嘉的小书包里搜出一本童话书塞给了我,他千叮咛万嘱咐,在偲嘉睡前,一定要给她讲着美好的童话故事,使她安然入睡,虽然麻烦了点,但他还是很不好意思地拜托了我,最好在她睡着后我再安心睡下。
我要是不赶快答应好,又将忍不住编排他们。把他的小情人交给我,他看起来很不放心。睡个觉能有多大的事儿?
爬上床后我和偲嘉一起并排躺下,她诚恳为我们的关系做了一个总结。“俗仪姐,这些天,我们真正的成为了好朋友,我从没和哪个女生一起度过这么快乐的日子,然后晚上再一起这样亲密躺下来说说话,除了和妈妈。”她红嘟嘟的小嘴巴一闭,顿了顿,又微微张开无比清楚地说道:“但其实,我妈妈和爸爸已经死了。”
我蒙然一转头。
“我不知道我那些心里话,能不能像好姐妹那样告诉你。”她靠近了我一些,睫毛随着眼皮闭上又睁开时,显得那么浓密美丽。
“通过这些日子的相处,你觉得你足以信任我了,那就说吧。”我侧身枕住自己的手臂,等待她。
她呼吸几个来回后,娓娓道来,“在我五岁过生日的时候,去动物园的路上,我们一家三口出了车祸,妈妈护住了我,所以我活下来了。去动物园之前,我和哥哥经常吵架、打架,而且出事前夕他晚上打游戏打到很晚,第二天早上睡懒觉起不来,就不想去,爸爸妈妈和他就吵得很厉害,最后他还重重地摔房门把我们关在外面。路上,爸爸和妈妈又因为哥哥吵了起来,然后我们在高速公路上就出车祸了。”
我先前竟认为那是小孩子在撒谎占便宜,我为那小小的心理感到罪恶和愧疚。
沉默良晌,喉咙发干的我才启口说了些什么,“所以孝成不喜欢过生日,不论是谁的,对吗?”
偲嘉冲我点了点头,她继续说:“后来每年都是阿齐哥哥偷偷给我过的生日,会买小蛋糕给我吃。可是他每年生日,我都没有太多钱,只能送点小礼物和卡片。……我以前在重症监护室的时候,每天都很痛很痛,痛得快不行了,但是有天我睡得糊里糊涂时,听到阿齐哥哥对我说,偲嘉意为美好,像父母希望你美好活着那样继续活下去。我就流着眼泪,非常非常努力地活了过来。”
偲嘉尚能平静地述说,我却鼻塞泪流,她还好心地爬起来将纸巾抽给我擦脸,并安抚我,一切都过去了,她已经不太难过了。虽然生日那天会很难过,是爸爸和妈妈的祭日,但她依旧要吃蛋糕,以后的每一年依旧会长大。不像哥哥,再也不过生日,不吃蛋糕了,他好像停止了一样。
这一晚我第一次和偲嘉一起同床,睡前的她一开了这个口,便不停地说起话来,东拉西扯的,仿佛在缓解什么。她还讲她以前自闭过,在重症监护室的时候孝成也不愿意来看她,后来心理医生和阿齐哥哥终于治好了她。那个时候阿齐和孝成也只是普通的高中同学,却那么关心她,是世界上除了亲人以外的,最关心她的人。
所以偲嘉很希望能成为阿齐最亲爱的人。
我闭上眼睛听着偲嘉讲过往被尘封的那些事,不敢睁眼再看见她那张稚嫩的脸孔。她还以为我睡着了,便摇了摇我,把那本随身揣着的童话书塞给我,和阿齐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神态拜托我,让我读到她睡着为止。不然她会很害怕睡觉。因为出车祸前,她在车上是昏昏欲睡的状态,一觉醒来所有的可怕都降临在她身上了。
我坐起来给缩下去的偲嘉掖了掖被角,便开始生动地讲起故事来,讲得她昏昏欲睡也没停止,她睡眼朦胧的时候还问我,以后她可以经常过来睡吗?
我觉得她睡醒后可能都不太记得自己说过什么话,但这也不是什么为难事,我自然轻声答应后,安抚她继续睡下去。
白天我醒了,身旁的偲嘉已经不见了。我以为她一大早收拾包袱被上早班的阿齐送回家去了。等放心出去刷牙洗脸时,却看见外面桌上摆着香喷喷的食物,不是什么面包片之类很好做又干巴巴的东西,是一些小菜和一碗热乎乎的有太阳蛋的面条,看样子才刚做好。
而偲嘉的小身影在厨房里忙碌,她站在凳子上娴熟地洗平底锅,看起来一点都不笨拙。
“你在干什么?多危险啊,快下来,我来收拾就行了,赶快吃你的。”
“我在回报你。”她回头看了看我,粲然一笑,继续清洗手里的锅碗,“我正想叫你起来呢,我已经吃过了,那份是你的,你才是赶快吃你的。”
这个孩子屡屡带给我惊奇。
我都忘了要刷牙,不知不觉坐到桌前吃起了那孩子做的早餐。一点怪味道都没有,很好的手艺,可见不是第一次做吃的。
我正一迟一缓地吃着面条,又看见偲嘉拿起扫帚来扫地。每当我来一句你干什么的时候,她同样重复她在回报我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