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要查房,至于离秋的事,下午再谈吧。”
话落,不等两个男人的回应,她自径出了叶旧陌的办公室。
在走廊的尽头,柳睿拦住了她。
顾晓晨顿足,一双清寡的眉眼敛着,掩去万千思绪。
看着她一如既往的闪躲,柳睿不自觉的抿紧唇线,紧盯住她。
左侧的窗户半开着,阳光正好倾进来,落在她手臂以下的位置,那张没被光线蕴和的脸更加冷艳起来。
被那炙热的目光看的有些发麻。
半晌,顾晓晨抬起眼皮,冷淡的看了他一眼,抿了下唇,终究没有说话。
他也一样,没有开口预兆,就那样站在她的面前,始终凝视着她,像是一根电线杆,风雨不动。
万籁俱寂。
她不自然地将两手揣进大白褂的口袋,僵硬开口:“你有没有想过......”顿着,撇开看他的视线,再说话时,声音变轻了,像是春夜的细雨,风一吹谁也听不见,“师兄为什么那么生气?”
“因为修烨进部队?”他试图猜测。
她笑,摇头:“他从来不在乎修烨有没有进部队,他在乎的是修烨折磨自己。”
以他志为己志的自我折磨,偏偏这个折磨里,没有叶旧陌。
他看着她的目光一沉。
叶旧陌在乎修烨,那她呢?她顾晓晨又在乎什么呢?
他又沉默了。
老毛病还和念书时候一样,总等着她先开口。
顾晓晨淡淡压下眼睫,盯着地面上两两相对的四只脚,她在阳光下,他在阴影中,他穿的是军靴,而她穿的是白板鞋,一绿一白,一明一暗,很鲜明的颜色对比,宛若他们,存在于两个世界。
“这就是你拦我下来的目的吗?”她低着头,问他。
他漆黑的眼睛一动,好半天才答,带着几分僵硬:“不是。”
“不是就好。”她轻嘲地笑了声,然后绕过他往电梯口去了。
光影下,那个人消失了,他抬起沉甸甸的眼皮看那慢慢游移的光圈,最后蔓延到他的脚下。直至,赵前进喊他:“柳队,嫂子已经接到了。”
他这才醒转,看着赵前进心不在焉的点头。
“听说班长还有二次手术?”赵前进关心的问。
似是想起什么,柳睿忽然吩咐赵前进:“你去找普外的叶医生,让他签转院单。”
“转院?”赵前进疑惑,“为什么要转院呢?叶医生可是普外的第一把刀,哪家医院能及叶医生?”
他没有解释,只是吩咐:“转去军区医院,你和嫂子商量一下,如果嫂子同意,就将转院单拿给叶医生,让他签字。”
赵前进不再提问,直接领命行事:“是!”
走出医院时,他下意识将视线追溯到医院综合楼的某个角落,眼底全是化不开的浓墨。
上午的谈话因修烨一事被迫中止,下午四点的样子,顾晓晨接到叶旧陌的内线,让她到办公室继续上午的谈话。
电梯门打开时,四目交汇。
电梯内,只他一人,仍旧是上午那套款式的军装,只是少了军帽,头发有些湿,像是刚洗过澡。
她微点了下头算是致意,然后踏进电梯,背过来对着他。
电梯门缓缓关闭,封闭的空间里,安静的只剩下两人呼吸交错的声音。
站在她的身后,他深邃的眼睛一如既往地沉,看着她冷艳的背影,一瞬不瞬。
“叮”一声,五楼到了。
她先出电梯,他随后跟着,两人保持着一米之距。
她并没有加快步伐,而是他减缓了步调。
五年,他居然也变得贪婪了,连这几秒的背影都不想放过。
一前一后地,就这样一路走到叶旧陌的办公室。
敞开的办公室门被敲了两下,叶旧陌抬头看了眼,招呼入内:“进来坐。”
她先进,他后进,顺道将门带上。依然和早上的位置一样,她坐在叶旧陌的对面,而他站在她的左侧。
叶旧陌翻了几份病例,忽然问:“听说你要将312的病人转院?”
“是。”
“你怀疑我的技术?”
“并没有。”顿了片刻,柳睿补充,“个人原因。”
叶旧陌沉思片刻:“你的私事我无权干涉,作为病患的主治医生我给出的专业建议是不赞成转院。”
“原因。”柳睿简言意骇询问。
“下午查房时候我见到病患家属,听说312的病患与修烨是旧识。”
柳睿皱眉:“所以呢?”
“所以这台手术只能由我来做。”
“这就是你给出的专业建议?”柳睿笑话似的问了句。
叶旧陌十分真诚点头,给出的回答却很敷衍:“当然。”
他的心思,柳睿怎会不明白,顿了半晌,柳睿松口:“你不签转院单,随你。”
叶旧陌淡勾唇,然后看向顾晓晨。
一桩已了,该谈离秋了。
“离秋的情况很稳定,只要观察一段时间,没有异常就可以出院了。”汇报完,她寻个借口先行离开,“我还有病人,先走了。”
刚转身就被一股强劲的力量拉住,低头看了眼扣住她手腕的大掌,不悦地拧了拧秀眉。
三秒的时间,他松手,说:“公事谈完了,那就谈私事吧。”
顾晓晨活动着被他拽疼的手腕,客气疏离地:“不好意思柳长官,我恐怕没有私事和您谈。”说完,对他礼貌一笑,迈着步子往门口走去。
手还没碰到门把,一抹深绿色身影倏然堵在跟前。
顾晓晨被强制顿足,抬眼去看他,隐藏愠怒。
仿佛,他很喜欢将她拦截。
压住眼底的幽冷,顾晓晨淡淡一声:“什么意思?”
“我说了,谈话。”他黑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像冬夜里雪豹的眼睛,冰雪交融。
顾晓晨硬邦邦偏头,情绪有些起伏:“我说了,没话和柳长官谈。”
柳长官。
这是她第三次喊这三个字。
垂下帘,手无意识地握上旁侧的门把,许是用力过猛,关节泛白。
这一动作,在顾晓晨眼里称得上是无声的挑衅。
因为他恰好将所有出路都死死地封住了,不留一丝空隙。
怒火烧在心头,顾晓晨暗自握拳,狠狠瞪了眼近在咫尺的某人,还是那呛人的礼貌用语:“请让开!”
身前的人岿然不动,抬起一双沉默的眸,看着她,不知在想什么。
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的过去。
终于,顾晓晨被积压的怒火渐渐突破心墙,咬牙:“柳睿!”
柳睿。
两个字让他眼角一跳。
“顾晓晨,是你先拦住我的。”他刻意压低声音,放缓语速,为的就是让她一字一顿听个清楚明白。
是她先拦住他的,这是永不泯灭的事实。
“你——”顾晓晨被他堵得半句话也说不出来,因为这正是当年她对付他的伎俩,常常在半路将他拦截,说句话,抢个书......
真没想到,时隔多年,事过境迁,居然被他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真难为他,这样拙劣的伎俩,也亏他能看得上,还真看得起她。
站在远处隔岸观火的叶旧陌突然咳了两声:“那个......”
顾晓晨凌厉的目光扫了过来,叶旧陌立刻识相的顿住话音。
空气莫名地压抑起来......
终于,顾晓晨怒了,冷冷地甩了句给叶旧陌:“你怎么让我进来的就怎么让我出去,否则,后果自负。”
叶旧陌有些偏头疼,慢悠悠的起立,推开挡在身前的椅子,刚踏步子,纹丝不动的某人忽然主动让出一条道,垂眸瞥了眼那张冷艳的脸,一秒的失神。
最后,认栽,沉沉一声:“请!”
顾晓晨冷瞪了他一眼,咬牙切齿地噎他:“谢谢柳少校让路!”
“砰——”
剧烈的关门声响起,叶旧陌无奈地用两指压了压眉心,边往柳睿方向走来边说:“自打你们分手后,这还是第一次她冲我发火。”总算是有点像小时候了,活泼青春,喜怒哀乐。
柳睿沉默了会儿,笑话似的:“分手?”
叶旧陌皱眉:“当年闹的轰轰烈烈,你该不会想要否认吧?”
当年他们的分手,难道还不够惊天动地吗?
柳睿冷眸一沉,还没反驳就被叶旧陌打断:“五年了,难道你就不想知道原因吗?”
原因?
柳睿猝冷的眼睛看着叶旧陌,忽而沉默,薄唇抿成一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