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他回答,她下巴点了下另一瓶酒,唇角寡淡,示意他喝。
他没推脱,拿起酒瓶喝了几口,忽然想起什么,问她:“你能喝吗?”
“为什么不能?”她反问,眼底擒住一抹漆黑。
“不用待命?”他淡淡问。
她笑,嘴角压着冷意:“柳长官都能喝,我算哪门子待命?”
柳睿幽沉的眼睛看着她似笑非笑的模样,那冰冷的语气有些陌生,却又致命的熟悉。
仿佛又回到了那晚,她给他打的最后一个电话。
电话里,她约他见面,在三日后的下午四点,南校门的公交站台。
由于军校纪律严谨,加上他的假期早已休完,于是拒了她。电话那头的顾晓晨听见答案,并没有像平时一般纠缠不休,而是用这样冰冷的语气撂下一句:“柳睿,如果你不来,我们就分手了。”
那天,他去了。
晚饭时间,他乘机从集训场的后山翻了出来,抵达南校门时,已入夜。而公交站台上,没有她的身影。
那是狂风暴雨的一天,在暴雨中,他足足等了一夜也没有等到顾晓晨。他想,她走了,因为他没有在约定时间内抵达,所以她走了,多一分钟都不肯等他便走了吗?
回到军校,因他违反纪律被处罚三个月的禁闭加守夜。那三个月的夜晚都像是风雨交加的那晚,让他痛彻心扉。因为自那以后,他再也没有接到她的电话了。三个月后,他解禁,第一时间就拨通了她的电话,却被冰冷的服务声提醒已停机。
他紧攥着电话的手柄,突然想起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柳睿,如果你不来,我们就分手了。”
耳边回荡着她冰冷的声音,他重重地将电话扣回原处,漆凌的眼睛凝睇着沉穆的黑夜,久久不能回转。
呵!
他猛然自嘲一笑。
原来,他们分手了。
酒过三巡,她冰凉的目光瞥了眼一袭军装的柳睿,莫名一问:“为什么?”
他皱起眉,不太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什么?”
顾晓晨将酒瓶重重放回桌面,压下眼睫,浓密的眼睫毛刷下一条阴影,她看着石锅里的辣椒,红的通透,将雪白的鱼肉染上一层红尘。与此同时,那颗被她紧压在心脏最底处的伤口随着那翻滚的辣椒汤汁慢慢地疼了起来,像是一瓶催化剂。
为什么?为什么不来?那日,为什么不来?
这三句话,她怎么问出口?教她怎么问的出口?
时隔五年,再问又有何意义呢?
她低冷一笑,略自嘲,继而提起酒瓶,在柳睿的无尽注视下一饮而尽,淡黄色的啤酒淌过她冰冷的唇角,流到白皙的颔处,顺着那纤细的脖子,流进她那被扰乱的心扉。
有些涩,有点辣,微痛,且抽离。
无言的沉默着,她一口接着一口入肚,像是要将所有的情绪都装进这酒瓶,吞进肚里,倔强地不肯让任何人看见。
那些过往需要被淡化,可时间却不是解药。
解药在哪里?
她不知道。她知道的是,那颗只为柳睿而翻滚的心不想再跳动了。
因为,太疼了。
每跳一下,都是致命的疼痛。
终于,她喝醉了,朦胧间,跌进一个温暖的怀抱,熟悉的气味,熟悉的温度,只是那抹熟悉又硬生生的陌生着,好像很远,又似乎很近。
将她缓缓放入床上,盯着那醺醉的脸蛋,他终究没有忍住,微倾了倾身,吻上她的额头,她肌理滚烫的温度将他双唇熨热,抚平,连唇纹的脉络都变得浅显起来。
那对狭长幽黑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床上人儿,唇线压平,成一线,微紧绷。
整整五年。
顾晓晨,她还会爱他吗?
“我喜欢你。”
“喜欢我什么?”
“你的全部以及你的全部之外。”
听见这个答案的男孩忽然正视眼前的女孩,漆黑的瞳仁轻沉,用他超出常人的沉稳语气拒绝:“可是我不喜欢你,不喜欢你的全部以及你的全部之外。”
就这样,女孩看着男孩毫不留情的越过她的界限,然后扬长而去。
良久,女孩才恢复知觉,看向那最后一抹夕阳。
光热逐渐在脸庞上消退,垂下月光的剪影,风吹了进来,掀动窗帘,摇摆了心房。
床上的人儿不知何时醒了,睁开一双黑亮的眼睛,空洞着。她又做梦了,从前的场景总在梦中出现,硬生生教她一遍又一遍的回忆着。
伸手摁亮床头灯,头颅翻滚的疼痛有些不适,她下意识按了按太阳穴。
环顾一周,才恍觉,这是她的公寓,像是有所察觉,低头,垂眸,抓住胸腔的睡衣,秀眉一拧。
在洗手间洗漱完毕后,她折回房间换衣服,视线在全身镜上一掠而过,下一秒,她僵住拉拉链的动作,微妙的目光倒回镜内,缓缓下垂,落在藤椅的外套上。
军绿色。
恢复理智后,她将拉链猛地一拉,踱步上前,抓起那件军绿色的外套看个仔细,其实这是一个多余的动作,因为世界上的军绿色只有一种——
柳睿。
作者有话要说:
会不会,你也有一种颜色只属于一个人的记忆?
也许你不会,可我会。
第3章 伎俩
“虽有术后出血状况,但也及时控制,”
叶旧陌捏了捏疲倦的眉心:“你确定的,我放心。”
顾晓晨顿住翻资料的动作,轻瞥了眼叶旧陌:“真好奇,能让你如此费心的人。”
“你不认得她?”叶旧陌疑惑地问了声。
顾晓晨将几份资料放到叶旧陌的办公桌上,淡看了他一眼,她该认识吗?
“这个病人......”叶旧陌用手指点了点那摞资料,紧蹙眉,“离秋,你没认出来?”
“离秋?”顾晓晨诧异片刻,又问,“修烨回来了?”
叶旧陌顺手将资料放进抽屉,敛下眼睫,声音淡的出奇:“她也该回来了。”
随着一道敲门声响起,叶旧陌收回了思绪。
柳睿推门而进,目光一抬便看见那帧背对他的身影——清傲孤冷。
抿着唇,换了个手拿军帽。
“来了。”叶旧陌指着不远处的椅子,“坐下聊。”
柳睿没坐,往前走了几步,站在她的旁侧:“不用,就这样聊吧。”
轻沉低哑的嗓音从头顶压了下来,真是久违了......
没忍住,她侧头看了眼,因为她坐着而他站着的缘故,只能看见他垂下来拿着军帽的手。
修长,且骨骼分明。
只一眼,她的心就生生的疼了起来。
“那就这样聊。”叶旧陌没勉强,说着看了眼顾晓晨。
她心领神会,紧抿的唇微松:“你们聊,我先去忙。”
起身时,被一个拿军帽的手掌压住肩,硬生生给摁了回来,不容置喙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和你有关,坐着听。”
被摁回原处的顾晓晨侧头,看肩上他的手,轻拧了下眉。
叶旧陌不明就里,疑惑目光看向柳睿:“不是聊你班长?”
“是。”他淡淡抽回摁在她肩上的手,拍了拍军帽上不存在的灰尘,缓缓开口,“顺便聊聊离秋的事情。”
“离秋?为什么是你来谈离秋的事情?”关于离秋的任何事,修烨必定亲力亲为,不可能交由他人。
柳睿微侧头,目光轻描淡写地从顾晓晨脸上流连而过,沉吟着:“修烨暂时回不来,让我代处理。”
回不来?
叶旧陌漆黑的眼睛倏然一沉,恍地站起,两只大掌一拍,撑在办公桌上,没被大白褂遮住的手掌青筋爆出,声音有些冷:“她还是不回来?即便离秋躺在这儿,她还是不肯回来,是吗?”
柳睿看着他,依然是那句话:“她工作有冲突,暂时回不来。”
工作冲突?暂时回不了?
真是一个天衣无缝的解释。
叶旧陌冷笑一声,语气嘲讽:“是么?如果她真的视军令如山,那就永远别回来!”
修烨向来是叶旧陌一根不能被触碰的弦,柳睿明白,顾晓晨也明白。
在叶旧陌彻底失控之前,顾晓晨站了起来,在视线平行于那双愠怒的眼睛时,她幽冷的声音响起:“不是谈病患吗?”
一句话,瞬间将叶旧陌的怒火给遏制。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叶旧陌硬邦邦将两手揣进大白褂的口袋里,脸偏着,一剪深色的光影笼罩着他冷峻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