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医生”模糊之际,仿佛听见有人喊她,但此刻的她,脑袋一片空白。
“立刻上救护车送医院”远处,叶旧陌大喊一声。
救护车里,顾晓晨用纱布捂住柳睿胸前的伤口,可不用几秒钟,白色的纱布立刻被染的通红,手心黏黏糊糊,冰冰冷冷,全是他的血。
眼泪不停的往下掉,手不停的往伤口送纱布,涣散的眼睛,沉重的脑袋,慌乱的手脚,完全的不能自已。
护士又挤了一袋血,鲜红的血浆从细管流了下来,然后穿进他的静脉。
那样缓慢的流速,仿佛他的生命,正一点一点的消失着。
叶旧陌观察柳睿的生命征兆、体温、脉搏,一一记录,然后电话通知医院急诊,要求普外和胸外即刻准备会诊。
挂电话前,叶旧陌问“马教授有上手术吗”
急诊回复暂时没有。
叶旧陌微合眼,有些倦,保持最后的清醒“通知马教授会诊。”
数十辆救护车从灾区赶回,尖锐的警报铃齐声而鸣,场面轰动。
赶至医院,急诊慌乱接诊,推着活动病床一路的疾奔,马不停蹄的脚步,蹬蹬瞪,震耳欲聋。
柳睿情况危急,普外和胸外会诊后,即刻敲定手术方案,通知麻醉科立即手术。
送进手术室的那一瞬,早已溃不成军的顾晓晨被叶旧陌硬生生拉住了。
眼看着手术室的门缓缓合上,顾晓晨彻底失去理智,用力甩开叶旧陌的手,试图硬闯进,再一次被叶旧陌拦下。可她不肯乖乖就范,依然还要挣扎,拼尽全身力气,顽强抵抗着。
看着如此疯狂的顾晓晨,叶旧陌狠狠地将她推到对面的墙上,猩红的眼睛死死盯住她,大吼一声“顾晓晨你给我冷静一点”
在这声暴吼下,她浑浊的脑袋仿佛有了一丝清醒。
眼泪掉在地面,起伏紊乱的呼吸声沉重。
终于,她放弃了挣扎,缓缓垂下头,如丧尸一般,跪在地上声嘶力竭地大喊“我怎么冷静他躺在里面,你让我怎么冷静”
他的每一滴血都像是一把凌厉的刀,随时随地地将她凌迟着。
他在里面生死未卜,她在外面如何冷静自如
叶旧陌心疼地看着完全崩溃的顾晓晨,半跪而下,将她的头拥进胸膛,柔声安抚“因为是他,你更要冷静。”
已经耗尽全身力气的顾晓晨突然软弱起来,她颤抖的双手紧紧抱住叶旧陌,气若悬丝“我怕,我真的怕”
这一生中,她从来没有这样怕过。
有多少人是这样送进手术室的,又是有多少人是这样葬送一切的,她比谁都清楚。
第一次被拒在手术室门外等待宣判结果。
她真的怕,怕他就这样离开了。
第23章 以为
“有事吗”
“可是我不喜欢你,不喜欢你的全部以及你的全部之外。”
“我不喜欢顾晓晨,我只爱她。”
顾晓晨,我们一起念复旦吧。”
听到这句话的顾晓晨从书堆里抬起头,看向那狭长幽深的眼睛,僵了片刻“你说什么”
“念复旦。”他重复着,眸光看了过来。
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迟疑地“和我吗”
“是,和你。”同样坚定不移的语气。
“所以”她咬了咬唇,仍旧难以置信,“所以我们要一起念大学吗”
“当然。”他回答着,抬手揉了揉她的发心,“怎么你不想吗”
“想”她不假思索说,顿了下,低了低帘,“因为太想了,所以觉得很不真实。”
看着她纠结的样子,他无奈一笑。
高三考结束后,他们一同回学校填志愿,第一志愿都是复旦。
他选择复旦的原因是为了回上海。
当初柳沁到广东念大学认识谢俊平,两人相恋一度遭到柳天铭的反对,并威胁柳沁若不与谢俊平分开便当做没他这个父亲。当时柳沁叛逆心重,加上和柳天铭之间本有嫌隙,冲动下,她嫁给了谢俊平。
结婚第一年,柳沁生下柳睿,却发现谢俊平出轨了,柳沁心殇,本想抱着柳睿回上海,却又下不了面子求柳天铭。当谢俊平找她认错要重修于好时,柳沁心软便答应了。
第三年,柳沁怀了柳溪,在她生产当天,谢俊平拿了一张离婚协议要她签字,说自己终于找到真爱,要与那个人一生一世。柳沁终于心灰意冷,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出院当天,婆婆来接她,还告诉她谢俊平走了,连这个老母亲都不要就带着那个女人走了。
柳沁看了看两个孩子,掩去眼底的泪,平静如水“走了好,走了,我们就清净了。”
就这样,柳沁和婆婆带着两个孩子相依为命。
其实,她可以选择回上海,可她的倔强不容她低头,她宁愿在外辛苦,也不愿在她父亲面前认输。
一晃便是十多年载,在柳睿高二那年,上海传来柳天铭病重的消息,连着好几日柳沁都失眠,担心柳天铭的状况,想回去却不敢回去。
看出母亲心事,于是柳睿决定考复旦大学。
他的决定是对的,柳沁果真借着这个由头回了上海,儿孙绕膝的柳天铭身体也逐渐好转,总之,大一是他度过最幸福的一段日子。
那年,有柳沁、柳溪、柳天铭,还有顾晓晨。
他原以为自己的未来会这样一直下去,起码,会和顾晓晨这样一直走下去,直至死亡。
而那,也是顾晓晨所以为的。
大一暑假,柳天铭病重,拖了个把月便去世了,正是升大二的时候,柳睿转去军校。自他北上念军校,两人的相处时间便越来越少,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在大三那年,她怀孕了。
因为寒假是回北京过的,短短三天,医学世家的顾家人很快发现了她的秘密,尤其是顾展昭知道了以后,勃然大怒,将她锁在房间闭门思过。
那日,是她与柳睿约好在南校门见面的日子。
那夜的雨那样的冷,那夜的痛那样的钻心,真教她毕生难忘。
靠在柳溪身上的顾晓晨再一次将那夜的场景梦了一遍,梦里的她撕心裂肺、声嘶力竭,可依然换不回她那唯一的孩子。
泪水从她紧闭的眼眶中流了下来,她苍白的脸上全是掩不住的哀殇,柳溪用纸巾拭去她脸上的泪水,每擦一次,往下流的泪越汹涌一次。
滚烫的泪水侵蚀着肌肤,柳溪眸色一滞,心,不自觉的疼了起来。
护士来换针水时再一次给顾晓晨量了体温,39度,烧退不下来。皱了皱眉“这可不是好现象。”
“她一直昏迷不醒,确定只是发烧吗”柳溪担心的问。
护士盯着温度计,叹气“顾医生是生理期,在暴雨下淋了一整日,烧又不退,情况不太好。我去找李医生过来瞧瞧。”
“不必了。”叶旧陌不知何时出现,将护士手上的温度计拿过,“你忙去吧,顾医生这里我来照料。”
护士一愣“叶、叶教授”
“去吧。”叶旧陌说着将自己带来的热水袋捂在顾晓晨怀里,又将右手的毛毯盖上。
柳溪抬起眼皮打量了眼叶旧陌,总觉得挺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叶旧陌倾身下来,掌心盖住顾晓晨额头,半分钟后他问柳溪“中间有打冷颤吗”
柳溪点头“有,间歇的,不是很频繁。”
叶旧陌将温度计甩了甩,给柳溪“放腋下,再测一次。”
放好温度计,柳溪忍不住又看了叶旧陌一眼。
见她频频看自己,叶旧陌问她“怎么”
“很眼熟。”柳溪说。
叶旧陌淡勾唇,面容有些倦,声音有些疲“我们见过,你念高中的时候。”
柳溪皱眉,完全没有印象。
“晓晨家里。”叶旧陌提醒。
柳溪终于想起来了“你是她舅舅”
叶旧陌“记性挺好。”
柳溪笑“你长得帅,让人过目不忘。”
叶旧陌浅勾唇,看了眼脸色苍白的顾晓晨,淡淡问柳溪“去看过你哥了吗”
柳溪忽然一静,敛下眼里的笑,点头“嗯,看过了。”
一接到通知,她就赶到医院,慌乱的拉着护士问手术室在哪,护士明明很条理清晰的把路线告知她,可她偏偏在下一秒就忘记了。
脑子里,是一层莫名的白。
白的惊恐,白的透彻,白的让人心慌意乱。
浑噩中,她跑了好些地方,最后还是陆恒撞见她,将她带到手术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