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睿往方志强指的方向看去,分析了一下形势,脑海制定了几个营救计划。
那头有人喊方队,方志强忙着过去。
轻垂眸,瞥了眼她偏瘦的身板,身上的大白褂全是血渍,滚了下生硬喉,这才回答她的问题“停飞了。”
三个字,让她晃了下。
好像新闻是有说,受暴雨影响,从昨天上午开始,北京三个机场都停飞了。
“所以,你也和修烨一样来支援的吗”她问。
柳睿沉默的看了她几秒,没回话,只是说“因为是我欠你的,所以你才有恃无恐吗”
顾晓晨轻愣,什么意思
“我记得让你照顾好自己。”
说着,他刷下眼睫,连同眼睫毛上的雨水一起落在她的身上,隔着雨帘,看着她那双满是鲜血的双手,黑眸骤沉。
所以,她就是这样照顾自己的吗
默了片刻,他一声不吭地转身。
黑沉沉的天似是要塌下来那般,雷声震耳欲聋,他的身影走向涸澈之鲋的人们,消失在暴雨之中。
头顶,还传来大雨敲打安全帽的响声。
滴滴答答,没完没了。
第22章 我怕
救援行动刚展开不久,前方山路又出现塌方,将唯一的出路给堵死了。
日暮穷途。
“锯开钢铁的同时将钢铁从他身上抽出,立刻止血送到营帐,马上手术”
另一名军医惊恐“修中尉是要在这样的情况下手术”
修烨看着那名军医,眼睛全是化不开的浓墨,冷音凌冽“路段被堵,根本无法送到医院手术,难道要他流血身亡吗”
那名军医有些犹豫“可是营帐没有手术条件,雨势又大,泥泞又多,万一”
“再多的万一都敌不过最后一次机会。”修烨打断她,“要么死,要么手术,这个病患别无选择。”
现实就是如此残酷。
根本没有时间给他们思考,修烨选择将这名病患抬到营帐,就地手术。
暴雨持续不停,冲在泥泞上,一滩血很快被稀释。
一双接一双的军靴踩过,溅开的泥泞落在跪在病患身旁做急救的顾晓晨的白大褂上,她消瘦的身影在滂沱大雨下,逐渐模糊。
整整四个小时,她的双手便染上了上百号人的鲜血。
雨,慢慢的缓了下来,天上的乌云渐散了些,而战斗也在这一刻告捷,大概是上天的怜悯。
顾晓晨精疲力尽的从医药箱里捡起一卷绷带,晃了晃有些眩晕的脑袋。
伤患虽然全部成功解救,但大部分都受了伤,做了简单的包扎和处理,有几个伤势严重的还需送医院手术。
现下最重要的是抢通道路,伤患才能运送出去。
“顾医生。”一个士兵推开副驾驶的门,对顾晓晨招手。
顾晓晨视线看了过去“有什么事吗”
“我们要回营帐,您快上车。”
顾晓晨拧眉,下意识去找他的身影,没找到,问士兵“柳长官呢”
“他正在研究疏通方案。”士兵老实回答。
她毫不犹豫地拒绝“我不回去。”
士兵为难的看了她一眼,然后将车开到不远处停下,不知道和对讲机说了什么,没几分钟时间,他来了。
顾晓晨昂起头看他,一双手还不停的给病患包扎,在她绑下最后一结时,他立马抄起她的手腕,不言一发地将她拉起,强势地塞到副驾驶上,安全带一拉,门一关,立刻吩咐开车的士兵“回营帐”
士兵喊了声“是”
顾晓晨那容他这般强迫,不假思索地解开安全带跳下车。
泥面滑,她惯性地扑到他身上,两臂揪住他那身早已不成型的军装,站稳后,抬起一双冰冷的眼睛,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柳睿见状,不悦蹙眉,反手去捞她的手,却被顾晓晨躲开,没捞到,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顾晓晨我让你回去”
绝对的命令语气,不容置喙。
“我不回去”反抗着,顾晓晨下意识后退一步,与他拉开安全距离,一双清冷的眼睛隔着雨帘,死死地盯着他,“你凭什么让我回去”
“凭我是本次救灾的指挥官”他冷音道,然后伸手来强行拽她,却被她躲过,脸一黑再黑,一双阴冷的眼睛扫了过来,对上的,是她那双坚定无比的眼瞳。
“我不是军人你的命令我不要服从”这句话,她几乎是吼出来的。
柳睿一双沉着的冷眸看着她,不置一词。
你的命令我不要服从。
对于一个军人,这种话很陌生,也很可笑。
在军队,没有“不”,只有服从,绝对服从,无条件服从。
原来,他今天做了一件很可笑的事情,难怪赵前进耳朵聋了
沉寂片刻,柳睿对开车的士兵打了个手势。
士兵向柳睿敬了个军礼,声如洪钟“一分队即刻前往军营报告完毕”
顾晓晨眼看着车子开远,一颗心才落下来。
雨中,赵前进冲了上来,慌急的敬了个军礼“报告方队找您”
柳睿侧了侧头,紧绷的唇线微启“知道了。”
那目光太瘆人,赵前进揣摩了下环绕在柳睿和顾晓晨身上的那股不知名气压,太诡异,不自觉地咽了下口水,然后退下。
再看顾晓晨的时候,柳睿敛去了几分怒气,没办法,他对顾晓晨向来没办法,只能冷硬的警告她“千万别越过黄线。”
他说的黄线是指消防部队围起来的警戒线,黄线区域是危险区。
不敢再顶撞他,她听话的点着头。
突然,柳睿踏了一步上前。
惊弓之鸟的顾晓晨下意识退了一步。
柳睿
还真拿他当贼防着。
没好气的抄起她的手,猛地往前一拉。
以为他要反悔,顾晓晨伸手过来推他,刚动了下手腕,眼前的男人已经半蹲而下,干脆利落地将她雨衣被扯开的拉链拉上。
站起时,垂着一双眼睛看她,深深沉沉。
“就没有你怕的吗”
看着他,顾晓晨眨了眨眼。
“看看四周。”他又说。
她四周打量了下,没觉得什么异常。
说的这么明显,她也没点自知之明,他突然转身离开,不再与她费口舌。
从车上取了几瓶针水的军医瞥了眼顾晓晨,然后问“柳长官生气了”
顾晓晨看了那军医一眼,不知怎么作答。
军医笑“难怪他生气。”
“为什么”顾晓晨问。
“你看看四周。”
顾晓晨皱眉,又是这句话。
军医接着说“除了你,全是军人。这不是你来的地方,他能不生气吗”
两人一边说一边往病患那边走去,军医撕开一次性针筒,熟练的将玻璃容器的水剂抽出,拇指轻轻一摁,溅出几滴药水。
扎针的时候她又说话“不过柳长官向来不近人情,你也别忘心里去。”
两个小时以后,道路终于疏通,救护车纷纷运送病人赶往医院。
远处一辆救护车降下车窗,叶旧陌探头出来喊了声顾晓晨“上车”
顾晓晨有所顾虑,迟疑的看了眼柳睿的方位,灰蒙蒙的天,光线暗沉,寻不到他的身影,微锁眉。
叶旧陌见她迟迟未动,又喊“一堆病人等着你手术呢”
性命攸关,她只能选择转身奔向救护车。
刚跳上,车门还没关,毛毛雨还飘在上空,绵绵的,像是一把温柔的刀。
就在此刻,一道惊恐的呼喊“柳队”
紧接着那呼喊声响起的,是在震耳欲聋的倒塌声。
远处,一截吊在半空的水泥板急匆匆的向地面压了下来。
钢筋水泥、碎石断块如风驰电掣全数砸向那群早已被鲜血染红的军绿色地域。
急,且猛。
毫无征兆。
厚重的积尘卷起,遮盖住层层目光,闪进顾晓晨瞳孔的,是那个绿色身影霎时淹没在势不可挡地顷刻之间。
骤然,心房一窒,她跳下车,跌跌撞撞地往那片慌乱狼藉的区域奔去。
当她疾步越过黄线区域的时候,紧盯远方的叶旧陌眼睛里突然出现一个纤瘦身影,骤然一惊,跳下车惊恐大喊“顾晓晨你给我回来”
回应他的,是全力奔走的顽强背影。
跑近,隔着一层尚未散去的尘土,她看见身负重伤的柳睿被两个士兵给抬了出来,胸前上插着一根钢铁,浑身的血触目惊心。
那刹,眼泪从她的眼眶里疯狂地流了下来,她疯一般冲上前,看着他逐渐失去血色的双唇,惶恐地双眼无处安放,颤抖无比的两手僵在半空,想碰又不敢去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