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寸(83)
所以,她推开饭菜,只沉默着喝水。
乔骏铭坐在她对面的沙发上,看着心疼不已,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郁铮出去一趟,回来后,里多了一瓶多维元素片。他旋开瓶盖,递到乔瑞跟前。
乔瑞捧着水杯,当做没看到。
郁铮什么都不说,就那样跟她僵持着。
到底,乔瑞皱着眉抬起。
郁铮微笑,倒出一片多维元素片到她掌心,看她吃掉,旋好瓶盖,走开去之前,迅速地轻拍一下她的额头。
乔骏铭看着这一幕,心暖亦心酸。
乔怡然经常做梦,梦境或是荒诞,或是无聊,或是惊悚。这一次,很少见的,她做了一个冗长而温馨的梦。
梦境带她回到刚记事的光景,她看到了彼时的父母、哥嫂。
那时父母尚未年老,还在上班。
父亲下班后,走进家门的脚步总是很轻快,嘴里唤着“然然”。
她总如欢快的小鸟一般,投入到父亲温暖的怀抱。
这时,母亲和嫂子通常已经在厨房里忙碌,为一家人准备一日餐。
嫂子理智上知道她是小姑子,感情上却分明把她当做自己的孩子,日常琐事,点点滴滴,都付诸呵护关爱。
哥哥也是一样的。父母再婚,并不能成为他疏远她和母亲的理由,一直相处和睦。加班晚归的时候,总会给她带回松软香甜的枣糕、时鲜的水果。
说实在的,她要到十几岁的时候,才明白自己有多幸运。
梦境一转,瑞瑞出生了。
小天使一般精致昳丽的容貌,让她爱的不行。
打心底,知道自己是小姑姑,年岁上,又常混淆了姑姑与姐姐的差别。
瑞瑞两岁起,就很黏她了——不,她也很黏瑞瑞。每逢周末,上完兴辅导课、做完功课,都会留在家,牵着瑞瑞的小,带她在小小的四合院里嬉闹。
那么小的一个孩子,很少哭、很爱笑,转眼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少女,追着她去了国外读书。
几个月而已,小家伙就适应了国外的生活,提出搬出她的住处,理由是长期住在一起的话,既不利于自己英口语的水准提高,也妨碍她无拘无束地谈恋爱。
她起初无条件否决,说少往我身上扯,我不放心你才是最关键的。
瑞瑞也不跟她争论,又过了几个月,先斩后奏:用打零工赚的钱,自己租了一间公寓。
她没辙了,只好随她去,约定周末一定要在一起过。
随后的瑞瑞,过得很充实,大体上也很快乐。成绩一直很好,年年拿奖学金;和同学相处得很好,有了reea、罗宾等一众死党;节假日会尽量把亲人和云央见面的时间都安排得很妥帖;学霸做腻之后,或者是合适的人在合适的时候出现了,陆续有几段恋情。
都是过去的恋情了,必然有那么几次失恋。
有时几个月,小妮子状态丧丧的,要她和reea、罗宾出尽法宝地哄着;有时只有一个星期左右,是很清晰地知道双方真的不合适。
瑞瑞看人的眼光还是很准的,最起码,没出现过被前男友无理取闹地纠缠的事儿,到回国嫁给郁铮之后都是一样。
不像她,瞎了眼也瞎了心……
与黎昊阳结束后的前两年,她完全钻了牛角尖,濒临崩溃。
两年,瑞瑞一直陪着她。
她哭,瑞瑞就由着她哭;她控诉那个男人,瑞瑞就在一旁聆听;她出去买醉,瑞瑞就在一旁看着,瞧着她在醉与不醉之间晃荡了,就强势地把她带离酒吧;每一餐饭,都和她一起吃,有意无意地说说家人近况……
整整两年。
她在度过最难过的阶段之后发现,长时间承受负面情绪宣泄其实是件极其痛苦的事情。
对自己,她只庆幸在瑞瑞的陪伴下熬过来了,可是,瑞瑞又是怎样熬过来的?
偶尔她甚至会揣测,瑞瑞有时要去看心理医生,与那两年息息相关。
可是,如今,她可能要离开自己最亲最亲的瑞宝贝,可能……再无缘相见。
这怎么成?
她都还没弥补,还没尽到对瑞瑞的责任。
不能离开,不该离开……
至此,梦境转为揪心的发自肺腑的疼。
她就在这样的疼痛之醒来,迎来席卷全身的透骨的无力感,想说话,做不得声,想打势,不听使唤……
她怀疑……自己已经死了。
可是,就算死了,也不能什么都看不到吧?
她拼力要抬起、睁开眼。
下一刻,她听到了瑞瑞沙哑而又充斥着喜悦的语声:
“小姑,你醒啦?太好了,我更爱你了!”
她听了,满心里都是笑意,柔柔的,暖暖的。
是啊,醒了。
那么瑞瑞,我不会食言的——她在心头承诺,郑重而虔诚。
不眠不休地在医院度过四十多个小时之后,乔瑞、郁铮被老太太和陈凤华撵了出来。
老太太说:“这儿有我们呢。”
陈凤华说:“你们俩都熬成什么样儿了?赶紧走,吃点儿东西,好好儿休息。”停一停,拍拍郁铮的臂,“尤其你,都胡子拉碴的了,难看。”
郁铮笑着摸了摸下巴。岳母在家里与在学校真是两个样子——以前到学校找她,顺道听了她一堂课,讲台上的陈老师,优雅而风,讲课很精彩,很多学生都去蹭课。
“是啊,快回去休息。”老太太笑眯眯地说,“你小姑发话了,让你们过两天再来。”
郁铮和乔瑞的确快撑不住了,顺从地点头说好,一道离开,由他的司送回左岸。
车子到了楼下,他说:“我就不上去了,得回公司。”
“好。”已经有些昏昏欲睡的乔瑞胡乱点了点头。
他抱了抱她,看着她走进单元门,才让司开车。
乔瑞进门时,王姐正在打扫房间。
在沙发上窝着的果果看到乔瑞,只是爱答不理地叫了一声——几十个小时没见到她,生气了。
乔瑞亲了亲它的脑门儿,转头招呼王姐:“帮我把监控都撤掉。”
王姐则最关心乔怡然的手术结果:“没事了吧?”
“没事了。”
撤掉监控之后,乔瑞很不好意思地说:“果果就跟我亲儿子似的,加上最近这情况,就来了一出先小人后君子。别生气哈。”
“哪儿的话,有防范意识是好事。”王姐予以由衷地理解,又关切地问,“要不要给你做点儿吃的?”
“不用,吃过了。我去睡一觉,晚上要是不醒,不用叫我。”乔瑞说着话上了阁楼,一头扎到床上,甩掉拖鞋,没多久就昏睡过去。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迷迷糊糊的,听到果果呼噜呼噜的声音,她唇角上扬,掀开被子,让它窝到自己怀里。
这一觉,睡得昏天黑地。
晚上,王姐没叫她,陈凤华却知道女儿的习惯,特地带着饭菜上来一趟,把她揪起来,“吃饭。要是懒得动,我把饭菜给你端上来。”
“不用。”乔瑞苦着脸坐起来,梦游一样起来,草草洗漱,走到饭厅,坐到餐桌前,要给母亲和王姐介绍,“妈,这是王姐……”
“我都跟小王聊一阵子了。”陈凤华笑着打断她,“快吃饭。咱仨一起吃。”
“好。”
乔瑞仍是困得睁不开眼,知道母亲和王姐在说笑,却不知道她们在说什么,就着菜吃了一小碗米饭,起身要回阁楼。
没走两步,果果跑向她,她差一点儿就踩到它爪子,匆忙间躲闪,差点儿摔地上。
与此同时,果果敏捷地蹿出去,随后气急败坏地“嗷呜”一声,非常郁闷地望着她。
“瞧你那奶凶奶凶的德行。”乔瑞数落道,“怎么着?来打我啊。”
陈凤华和王姐被这两只逗得笑出声来。
被这意外一闹,乔瑞清醒了一阵,一面哄果果,一面打听了几句小姑的情形,随后到阁楼的浴室冲了个澡,认认真真洗漱一番,换了套床单棉被,继续睡。
再醒来,是郁铮回来上/床休息,身形落入他有力而温暖的臂弯。
“阿铮。”她唤他。
“嗯。”郁铮温柔应声,“咱妈跟王姐走了,留了字条。现在半夜了。”
“哦。”她摸着他已经收拾得干净清爽的下巴,“你一直忙到现在?”
“可不是么,杨琛就追着我数落了俩小时,揍他一顿的心都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