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也好,争夺女儿的抚养权也罢,这些,她都势在必得。
想到这里,宋嘉琳慢慢地收回了脸上的笑,转而用一种更为严肃的语气对眼前的老人说:“盛叔叔,我和盛奕的情况您也了解了。盛奕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带走贝贝,并不道德,何况——”她拉长声音,“盛奕很快也要有别的孩子了,不是么?”
这句话就像是一柄投出去的飞镖,“啪嗒”一下,正中靶心。
盛志强愣了一下,缓缓地露出了一个尴尬的笑。
宋嘉琳伤腿未愈,站久了会觉得疼。
她压抑着自己的抽气声,努力维持着脸上得体的笑容,不想让盛奕的父亲看出自己的异样。
丈夫背叛了她,父母不支持她,她只能靠自己。
宋嘉琳挺直脊梁,正打算开口在说些什么,一直站在她身后的原野却突然几步上前,伸长手,揽上她的肩膀,轻声说:“别逞能了,进去坐着说。”
盛志强也是这个时候才终于看得真切原野的面容。
眼前的年轻人挺拔俊秀,有着一双温和的眼睛,看向宋嘉琳的时候,带着浓重的担忧。
宋嘉琳下意识皱眉,轻轻地推了原野一下,自己抱胸靠在门边。
门口还挂着年前春节时盛奕贴上去的大红色春联。
宋嘉琳一眼瞥见左边的写的是:“家和人顺万事兴。”
家和人顺。
宋嘉琳又一次在心底念了一遍这四个字,没忍住笑了出来。
那个时候盛奕应该已经和岳慈在一起了吧?
他怎么有脸说家和人顺?
不知道是宋嘉琳脸上的神情太过冷漠,还是原野的举动让盛奕的父亲误会了什么,盛志强在抽了一支烟后,长长地叹了口气:“你是当妈的,要带走贝贝,我也没法说什么。只是,只是,真的就要走到这一步了么?你就不能看在女娃娃的面子上,再给奕子一个机会?”
而宋嘉琳的回答是:
——“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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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野踩下油门的时候,贝贝恰好在宋嘉琳的怀里醒了过来。
看见宋嘉琳,贝贝立刻撒起娇:“妈妈,你这两天怎么不在。”
宋嘉琳漫不经心地抚着女儿的头发,随口道:“妈妈忙。”
贝贝不乐意了,嘟着嘴巴抱怨宋嘉琳:“妈妈坏。”
“对,妈妈坏。”宋嘉琳不知怎么忽然莞尔,低下头轻轻地亲了一下女儿香馨的小脸。
原谅妈妈不能为了你委曲求全,牺牲一切。
哪怕你长大以后怨恨妈妈没有给你一个完整的家,妈妈也一定要和你爸爸离婚。
因为妥协并不会幸福。
车辆驶到十字路口的时候又遇到了一个红灯,原野像是忽然感应到了什么,忽然回过头来看宋嘉琳。
宋嘉琳没反应过来,恰好对上了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很干净,像是澄澈的湖面,倒映出了她的影子。
为什么要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又为什么要用自己的痛苦去折磨别人?
贝贝在这个时候问她:“爸爸为什么不来看我?”
宋嘉琳沉默了一瞬,告诉她:“如果爸爸愿意,以后仍然可以来看你。但是不能像以前一样,天天见到爸爸。”
小丫头啃着自己的脚丫,不解地问她:“为什么?”
宋嘉琳笑了,揪着女儿的羊角辫,轻声解释:“因为爸爸妈妈要离婚了。”
“离婚是什么?”
贝贝还太小,以为“离婚”就像是棉花糖或者棒棒冰一样,是某种可以吃的东西。
宋嘉琳的心里开始出现两个声音。
一个苦苦劝她:“孩子还小呢,你何苦告诉她这些,就骗一骗她,等她再大一些再说。”
另一个声音听了,冷笑出声:“骗?要怎么骗?不如告诉她盛奕死了,一了百了。”
也是这个时候,宋嘉琳恍然发现,自己对盛奕的恨意竟然如此之强。
可是为什么呢?
都说爱之深责之切,难道她对盛奕有什么矢志不渝的情意,才会在发现对方背叛辜负她之后深为恼怒?
道路两旁的法国梧桐郁郁青青,随着疾驰的汽车,成为车窗上匆匆而过的倒影。
她低下头,拉着女儿的小手,贴在自己的掌心,轻轻地揉了揉,而后才轻声道:“妈妈和爸爸在一起的时候,还很年轻,既不懂爱情,也不懂婚姻。和你爸爸结婚,更多的是为了叛逆,也为了虚荣。所以在你爸爸犯下一个妈妈没办法原谅的错误之后,妈妈也就没办法和你爸爸再在一起了。”
年轻的时候,宋嘉琳倚仗着自己的美丽和家世,享受着一众年轻男孩的追捧,并在其中选出了一个看上去对自己最好,也最为帅气的盛奕,在父母朋友的反对中和他迈入了婚姻的殿堂。
贝贝看了她好一会儿,突然问她:“不能原谅的错误?爸爸也尿床了吗?”
“不是的。”
宋嘉琳突然泪如泉涌,低下头抱住女儿。
那时他们以为爱情是亲吻和拥抱,婚姻则是彼此无名指上套牢的对戒。可在这一刻,宋嘉琳才终于从这一场匆忙苍白的婚姻中回过神来,意识到责任感在其中的缺席。在礼堂里,神父问他们,是否愿意成为对方的伴侣,不论贫穷疾病生死相随。而当时的他们都只当这句话是一句套话。
感觉到妈妈的失态,贝贝用自己胖嘟嘟的小手环上宋嘉琳的脖子,奶声奶气地安慰她:“妈妈不哭,爸爸做错了,那我们就不要爸爸了。”
宋嘉琳哭得更大声,直到汽车猛地一下,在叶清的小别墅前刹住了车。
原野替她打开车门,先塞了一大包纸巾给她。
“……你的妆花了。”
他说得太局促,一眼让人看出是在没话找话,宋嘉琳破涕为笑,没有去接纸巾,而是抱着女儿,踉跄着想要下车,却被原野按住肩膀。
他一手抱着贝贝,腾出另一只手,要来搀扶宋嘉琳。
宋嘉琳沉默片刻,不着痕迹地躲开了他的动作。
作者有话要说:
以后也是晚9点
第18章
叶清从书房的监控里看到门口的情景,下楼来给他们开门。
贝贝看见她,扬声叫道:“叶姨!”
是的,叶清女士自带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技能,上可以哄骗客户,中可以调/情大男孩,下还可以哄得住小孩。尽管贝贝见叶清的次数并不很多,但她确实很是喜欢叶清。
叶清笑着,一把从原野的怀中接过贝贝,夸张地对贝贝说:“叶阿姨可真是想死我们贝贝了。”
宋嘉琳抽了抽嘴角,没忍住向她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宋嘉琳的腿受伤之后,一向不喜欢外人出没家中的叶清难得在中介花了个大价钱请了个背景清白,手脚利落的住家保姆。
叶清的原话说的是:“靠我照顾你,咱俩都得累死。”
“还不赶紧进来?”叶清在玄关处脱了鞋,把贝贝交给保姆,转过头看向立在夕阳余烬里的宋嘉琳和原野,不知怎么心中一动。
宋嘉琳刚一迈步,就感到小腿处一阵阵抽疼。
原野像是看出了这一点,伸出手来要扶她,被她轻轻地推开了。
“今天真是太谢谢你了,原医生,时候不早了,原医生早点回去吧。”
宋嘉琳的笑容妥帖,像是严丝合缝地贴在了她的脸上,撕都撕不下来。原野突然觉得这种感觉很不好。像是被人欺骗了,可骗子还站在你面前,笑吟吟地对你说,愿者上钩。
他就像是一条蠢鱼,被人用香甜的饵引诱到海边。
现在那个垂钓的人改变了主意,告诉他,她今晚打算吃虾,他可以回去了。
而他却看着阳光下她的珍珠发卡,宁可将自己埋在海浪的泡沫中,也不肯归去。
叶清又催了他们一声:“做什么呢?关门了啊。”
原野双手插/着疑窦,忽然垂下头来,,认真地看着她,问她:“为什么?”
宋嘉琳装傻:“什么?”
太阳的最后一丝余晖也终于被黑云所吞没。
惨白的月光照在她黑色的裙摆上,而原野半边的脸都沉浸在阴影中。
让人看得不真切。
他在想什么?
宋嘉琳不知道,也并没有那么想知道。
她不再是亭亭少女,更甚者,正在一段失败的婚姻边缘挣扎。如果说许多年前她还会相信“对于死亡,我的唯一遗憾是不能为爱而死”[1]这样的傻话,如今这些都被一种巨大的挫败感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