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去时只有温皇与凤蝶两人,回时却成了浩浩荡荡的五个人。
鸩罂粟推着岳灵休,与温皇并排走在最前,两人却一路无话,只有岳灵休一派无尤无怨地呜呜啊啊着。而剑无极一手紧紧地牵着凤蝶,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免得碍眼。
相隔的距离不远,温皇轻而易举便能听到自己与凤蝶的谈话内容,剑无极索性也不加掩饰,直截了当地问道:“蝶蝶,赤羽真失踪了?西剑流要是没了那只火鸡,天不是要整个塌下来?”
凤蝶抿了抿唇,有些担忧道:“是。但我总觉得,药神先生说的话……算了,等下回了还珠楼,你还是先直接到我们房间去,别在主人面前晃荡。”
剑无极不屑嗤道:“大不了又打一架,谁怕谁。不过说起来,我那黑心肝的老丈人,浑身上下都带着毒,药神也敢让他摸老岳头?”
温皇专精蛊毒,全身上下也沾染着能要人性命的剧毒。平日里身边这些朝夕相处的人,早已服用了避毒的丹药,自然无虞。
可岳灵休并不在其列。
温皇替他检查,为他诊脉,两人确实有肢体接触无误。而岳灵休至今没有半点染上剧毒的迹象。
凤蝶对此同样不解,只得猜测道:“许是药神先生有自己的手段吧。”
剑无极忽然道:“若对方是个功力足够深厚,又早有防备的人,能抵挡住我那老丈人的毒么?”
“可以……”
刚出口两个字,凤蝶的话便戛然而止,转头与剑无极对视一眼,同时默契地住了口。
这种感觉,就仿佛是无意中触及到了什么需要心照不宣的秘密,两个人竟忽然觉得有些心虚。
“咳,那个,蝶蝶啊。”
剑无极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打破沉默。他活动了下肩膀,而后附到凤蝶耳畔,以极轻气音说了句什么。
凤蝶略一思索,点了点头。
“当心些。”
“安啦,蝶蝶,等我回来。”
剑无极冲凤蝶单眼一眨,转身朝着来路方向折返回去。提气运功,几个起纵便消失在了凤蝶视野之中。
“不跟着?”
温皇并未回头,只是状似无意地放慢了脚步,等着凤蝶跟上来。
凤蝶道:“他自己一个人应付得了。主人,你不放心的话,可以自己跟上去瞧瞧。”
温皇慨然道:“药神先生,你看看。我悉心照顾了十几年,才嫁出去没多久的小丫头,这胳膊肘就拐到东剑道去了。”
鸩罂粟轻哼一声,不冷不热道:“再让你养个闺女或是儿子的话,你乐意么?”
“还是免了吧。”温皇嘴角微微上扬,笑道,“我那位好友苗疆狼主千雪孤鸣,热心肠,却是个只管捡,不管带的人,带回来的小娃儿统统丢给了我。还珠楼内现在还有个七巧,若是再多一个,恐怕我还珠楼的屋顶真要被掀了。”
鸩罂粟道:“若是像无心修儒那般懂事乖巧的娃儿呢?”
温皇道:“不如多培养两只蛊虫,或是多救治两位病人。好歹,我也是万济医会的成员啊,治病救人是我理所应当应做之事。”
鸩罂粟漠然道:“哦。”
温皇不想再多带一个孩子了。
筛掉那些多余的话,鸩罂粟明白了温皇的想法,便不再多问。他若有所思地撩开岳灵休肩头散乱的发丝,忽然产生了一点名为幸灾乐祸的心情。
难怪赤羽信之介会与他达成这样的交易,还真是了解温皇。
然而世事无常,机关算尽的神蛊温皇也有算不到的意外。
——究竟是意外之祸,或是意外之喜,全看他温皇自己接下来如何选择了。
==========
神蛊温皇说给的东西,一定会给。
刚回到还珠楼,温皇便吩咐凤蝶取来两只锦盒。
“这里面装的,就是相思蛊。”
说着,取出其中一只,放在了自己手腕处。蛊虫刚挨着温皇的皮肤,立即兴奋地拍着翅膀钻了进去,消失在血肉之中。
“多谢了。”鸩罂粟敷衍道谢,伸出手道,“拿来吧。”
温皇笑着轻摇扇子,却没动。
鸩罂粟道:“答应你的事,我也会做到。”
温皇不疾不徐道:“此事不急,相信药神先生同样是言而有信之人,不会毁约。倒是有另外两件事好奇,想请教一二。”
鸩罂粟道:“讲。”
“其一,药神先生不打算现在就替岳大侠种入相思蛊?若不善此道,神蛊温皇乐意代劳。”
鸩罂粟瞥他一眼,道:“触类旁通,不需劳烦。”
“啊,正好让我躲了懒,多谢。”温皇弯腰些许,半真半假地行了个礼,道:“其二,另一对相思蛊,药神先生想用在何处?”
鸩罂粟却是答非所问。
“相思蛊对怀有身孕之人,是否有影响?”
温皇原本从容摇扇的动作,顿时一滞。
——是老婆,就来还珠楼砍我。——
【第七章】
“有孕之人?”温皇眯了眯眼,“可方便告知是哪位美人,值得药神先生如此尽心?”
鸩罂粟面无表情道:“给遥星用的。”
“哦……”
听闻这个答案,温皇不知为何暗自松了一口气,又莫名有些失落。
神蛊温皇,也会头脑发昏,想这些不可能的事。
虽说在西剑流的床笫之间,他也曾轻咬着那人肩头,缠得那人不胜其烦,又羞又怒地说了句“生!给你生!”听得他受用无比。
——但男子受孕,又岂是一句话便能轻易实现的?
“那神蛊温皇在此恭喜遥星旻月了。”
鸩罂粟一边在心中向别小楼李剑诗两位好友道歉,莫名其妙背上一口锅,一边神情淡漠地接过相思蛊,将其放置妥当。
与此同时,前不久刚回了埋霜小楼的别小楼突然打了个喷嚏。
“别郎,着凉了么?”
李剑诗拿着一件新制的斗篷走出房门,为别小楼披上。别小楼轻轻按住爱妻停在他肩头的手,回头温柔地笑了笑。
“我好得很,三年来从未这么好过。诗儿,你说……小鸩此行会顺利么?”
李剑诗反握住别小楼的手,倚在他肩头。
“会的,一定会的。”
别小楼道:“等小鸩回来,我们便一同进山。正巧许久没有见到单兄了,此番定要与他好好对弈一番。”
地窖里的吊儿醉,已是二十三年的陈酒了。上次岳灵休恢复后没有饮完,这次一定不会再错过。
比起埋霜小楼中蜜里调油的星月二人,在还珠楼的鸩罂粟就不是那么好受了。
温皇的一双眼睛,虽然不大,目光却极为锐利。直勾勾地盯着鸩罂粟,盯得他说话都得慎之又慎,生怕半字说错,便毁了赤羽的全盘谋划。
“我带岳灵休前往东瀛,一为求医,二为游历。但毕竟身在他乡,有诸多不便,正巧遇上了赤羽信之介。”
“虽与他从未有过什么交集,但我也听过西剑流军师之名。主动上前与他攀谈一番,他以条件交换,替我想了几种法子医治岳灵休。之后我便与他分道扬镳,挨个试过那些方法,在均告失败后,我与岳灵休回了中原。”
温皇问:“交换了什么条件?”
鸩罂粟垂眸,目光下移,在温皇小腹附近状似无意地迅速一扫,而后抬起了头。
“赤羽让我只管静候,你一定会主动来寻我,然后他请我……”
“代他开局。”
==========
鸩罂粟告辞离开时,温皇还假惺惺地跟在后面提醒。
“哎呀,药神先生,相思蛊不能分离太远……”
鸩罂粟心说若我不了解你神蛊温皇的东西,哪敢开口向你要?也懒得和他再多话,匆匆忙忙地行了个敷衍至极的礼,便推着岳灵休回到了埋霜小楼。
三年以来,鸩罂粟与岳灵休再未踏入过的地方,仍如当年一般,银装素裹,雅致清幽。
物是,人亦是。
依然是这几名好友相聚在故地。只可惜如今岳灵休只能拍着手傻笑,去抓别小楼斗篷衣领上的风毛。
别小楼蹲在岳灵休的轮椅旁,牢牢地攥住他的手,不由得悲从中来。
“三年了,竟还是这副模样。”
鸩罂粟失落道:“是我没能医治好他。”
“小鸩。”
李剑诗轻唤一声,走到鸩罂粟身边,递给他一杯刚沏好的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