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延军来找她们的转天,孟芜就打电话把事情一五一十的讲给了何肃听。
何肃当时有些沉默,隔了很久才问孟芜是否都想好了,孟芜“嗯”了一声,他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现在,何肃的声音一进孟芜的耳朵,就让她的心情平复了下来,那声音总是那么沉静,那么平稳,在不紧不慢的节奏里,有着一份从容的坚实,让孟芜感到安慰。
“出来了,配型成功了。”孟芜顿了顿,继续说,“手术也安排好了。”
那边安静了一会儿,“……嗯,我本来以为一半的血缘关系没那么容易配型成功的。你的决定没有什么变化吗?”
孟芜说:“没有,说好的事情怎么能反悔。”
何肃:“好,我也已经订好机票了,一会儿就收拾一下,马上回国。”
“不用了,手术没有那么快,要一个月后才做,你那时也早就回来了,不用提前回来的,你在那边好好休息吧,平常工作那么累,也该好好休个假的,我没事。”
何肃却很温柔的笑了,这笑声跨过整片太平洋,沿着电波传到孟芜耳畔,居然还能那么的柔美,轻抚着孟芜不安又难过的心,“别逞强了,我马上就回你身边去,等我。”
第38章
何肃两天后就回了T市,飞机一落地,他就约了孟芜见面。
他提议带孟芜去之前说的那个野营地去散心,孟芜想自己在周末也没什么事情,就答应了。
车子开在近郊的小路上,孟芜一直说个不停,问何肃玩的怎么样,笑话他没几天就被晒黑了,还摘下他的眼镜要看镜腿在他脸上留下的白痕。
孟芜手里攥着何肃的眼镜,“哈,你现在不带眼镜也跟带了似的,太阳穴那里一道白印子!太明显了,好逗,你怎么这么容易晒黑啊?”
“不知道,我还涂了不少防晒呢,还晒成这样了,快把眼镜给我,我怕看不清路况。”
孟芜把眼镜递给了他,又撩起了他的T恤袖子,凑近了看。
何肃问她:“你又看什么?”
孟芜:“我看看你有没有晒出熊猫臂!咦?奇怪,胳膊没那么明显啊。”
何肃:“我穿了防晒衣,当然不明显了。”
一路上孟芜看上去很兴奋,但是她们两个人都知道,这只是一种掩饰,孟芜不知道该怎么和何肃谈论孟延军的事,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就一直扯东扯西的,不让话题落到眼前的事情上。
她不愿意开口,何肃就很体谅的没有提及,只是顺着她的话题往下说,渐渐的,能说的都说完了,车厢里冷清了下来。
“你不想问问我爸的事吗?”孟芜做好了心里建设,看着窗外透着早秋气息的天空,悠悠的打破了沉默。
“你想说吗?”何肃看了她一眼,“你愿意说的话,我就问。”
“我没有不想说,但是我不知道说什么。”
何肃沉了沉,就说道:“你一开始说你要给那个妹妹捐骨髓时,老实说,我有点儿意外,”他停顿了一下,接着说,“你不觉得你爸有些自私吗?你不怨他?”
孟芜更深的窝进了座椅里,懒散的说,“我当然觉得,也当然怨恨,但是这和孟茵有什么关系呢?她没有对不起我,何况我们血脉相连,我不能见死不救。”
何肃笑了,“你能分得这么清楚啊?真不简单。我知道,按道理来讲,你想的一点儿错也没有,你妹妹是无辜的孩子,可你的感情真的能做到这一点吗?”
孟芜听了何肃的话,也笑了,“你干嘛要这么刨根问底,烦不烦啊,人的感情太复杂了,谁能做到全都按着道理办事?那是机器,不是人。”
孟芜这话,等于默认了自己做不到,事实也的确是这样的。
自从知道了小宝的身份之后,她发觉自己反而没有之前那样喜欢这个孩子了。看到她就会想起自己在这个年纪的时候,身边却早就没了孟延军,上学时总有些胡闹的孩子讥笑她‘没爸爸’,也总有些小流氓一样的男生专挑她欺负,因为知道她没爹又没哥,没人来给她撑腰,一些邻居看她家里是娘儿三个,有时就把杂物堆在她家门口,一些不该大家分摊的钱也会找她们来要。
这些生活里的一点点苦味的臭水现在积成了一滩沼泽,孟芜的理性一点点被拽了下去,她越来越受不了和孟延军一起待在小宝的病房里,她怕看见孟延军那慈爱的神情和父亲独有的笨拙的温柔。
“既然觉得她没有错,那为什么又不认这个妹妹呢?”何肃接着问道,他的脸上露出了真实的疑惑神色。
“我习惯现在的生活了,没法接受自己突然多了个妹妹,我也不想和他们有什么联系,以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他和小宝过他的,我们过我们的,这样是最好的了。”孟芜很平淡的回答道。
何肃侧过头看了看孟芜,没有说话。
他们到了野营地就搭好了帐篷,两个人看时间还早,就绕着营地的山坡转了转,一路上都是低矮的灌木和绿的发亮的青草。
孟芜发现了一条山间的小溪,现在正值夏末秋初,水位不低,溪水清凉凉的,澄澈见底,水边散落着一些大小不一的碎石。
孟芜走得累了,就势在溪边的大石头上坐下,脱了鞋袜把脚伸进了流动的溪水里纳凉,手臂向后撑在了石头上,仰着脸看树影间漏出来的点点天空,头顶疏密的树影打在她脸上,斑斑驳驳的。
何肃也坐到了水边,把手伸进了水里,提醒她说:“水还挺凉的,你别太贪凉了,泡得太久晚上腿会疼。”
孟芜就老实的甩甩水,把鞋袜穿好,继续跟着何肃在山里溜达。
中午时分,两人走回了帐篷前,孟芜说自己走得已经饿了,催何肃快开饭,何肃就从旁边的车里拿出了烧烤架,孟芜把吃的东西从车里搬出来,何肃则在一旁摆好了烧烤的阵仗,孟芜看太阳太足,就帮他在头顶支起了大遮阳伞。
两个人是边烤边吃,东西烤得差不多了,他们也基本都饱了。
吃过午饭后,阳光越发的毒狠了,两个人就进了帐篷里,打发下午时光。
孟芜本来仰卧在何肃身边,头悠闲的枕在手臂上,却突然坐了起来,手勾上了何肃的脖子,“我想起来了,你还答应给我买礼物呢,礼物呢?我怎么没看见?”说着,孟芜仰着脸撒娇的看着何肃。
其实她这样做挺费力的,因为她比何肃矮了不少,现在几乎是挂在了他身上,何肃迁就着她,弓着背好让她能够到自己的脖子,他笑了笑,“我当然买了,就放在车里,准备这两天给你的,我这就给你拿去。”
说着,他起身去了车里,回来时手里提着个小巧的纸袋,递给了孟芜。
袋子里是一个精致的丝绒盒,盒盖上面印着烫金的logo,孟芜认出这是个奢侈品的牌子。
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条铂金手链,坠着□□的海星、贝壳和小海螺,搭扣也设计成了海浪的形状,看着它,仿佛都能感受到海水的清凉。
“喜欢吗?”
“我说,”孟芜轻轻的拈起手链,搭在了自己手腕上,“这好看是好看,可不像是你从夏威夷带来的啊,我看倒是像这两天刚买的。”
“确切的说,是昨天刚买的。”何肃笑着点点头,很痛快的承认道。
“好啊,你骗我。”孟芜佯装要打他,不停的拍着他的胳膊。
“抱歉抱歉,我到那里后,本来想着礼物可以慢慢挑,结果就接到了你的电话赶回来了,礼物就没来得及选,我以后补给你吧。”
“这话我好像以前就听过了,嗯,没错,你这次的礼物就应该是补偿我翘班给你送行挨骂的,怎么还得追加二段补偿?”
何肃屈起一条腿,手搭在了弯起的膝盖上,笑吟吟的看着孟芜,“那你说怎么办?”
“那得看你打算下次补给我什么了,我视情况考虑。”孟芜松开何肃的胳膊,侧过头装出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来。
“你今年放年假时,我们一起出去玩吧,那时候这些事情也早就办妥了,我们挑一个地方好好玩,怎么样?”
孟芜哼了一声,端着影视剧里娘娘的派头,学着那副矜持的语气说道,“好吧,本宫就勉为其难的陪你出去走走。”话还没说完,她自己就忍不住先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