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箴看他神色莫测,周身气场像变了个人,她问:“是不是这串号码有问题?”
“是。”裴行简点头。
裴行简让人去查这串号码,没过多久对方告诉他,这个号码不是本地号码,实名登记显示来自一位内陆的中年男人,而他们打电话过去问,对方说自己手机好几个月前掉了,换手机时送了他一张无限流量电话卡,他就不要了原本的号码,到现在还没去办注销。
裴行简握着手机的指甲盖因用力而泛白,他目光紧锁在窗外漆黑一片的天上,眼神阴冷又可笑。
对方告诉原仪这些,无非是看他大势已成,又无从下手改变局面,于是打算曲线救国,借原仪之手,分他的心、挫他的势。
说到底,还是为了权力。裴家人一个二个,都像是被权力下了降头,满心满眼里都只有权力、只有斗争,斗得你死我活最好,手足之情、母子之情、夫妻之情,在他们眼里通通抵不过权力。
裴乐海为利益不惜剑指亲兄弟;孙怡为了笼络当年在世的老太太,可以将女儿放在老太太膝下,十八年少闻少问;裴超为了地位可以亲手算计枕边人,精细到脸自己的亲儿子也不放过。
裴行简在笑,笑里却满是苍凉。这就是裴家,海城顶级豪门、说来人人羡艳的裴家。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堆金砌玉也挡不住滚滚荒唐。
他倒要看看,这背后之人到底是谁。
-
原仪举办葬礼当天,雪终于停了,路边还有厚厚的积雪,车轮碾过,发出泊泊的声音。
前来参加葬礼的宾客并没有多少,因为原仪生前朋友不多,而且她也不喜欢热闹。裴行简和俞箴通身黑色,胸前戴白花,在安慰正絮絮怀念着与逝者旧情的宾客,说到动情处流下泪,俞箴递过纸,劝对方节哀。她侧头看,裴行简正在安慰原家老太太,打进门一看到原仪的黑白照,原家老太太哭声没停过,白发人送黑发人,她像是随女儿去了半条命。
俞家三人和王婶最早赶过来,辛亏苗卓盯着葬礼各项事宜,不然俞箴和裴行简两人分身乏术。
老太太哭到一半昏了过去,被原绎送去了医院,俞箴脱开身想找裴行简,还没走两步又被人拖住。直到送走最后一位宾客,俞箴和裴行简一起将人送到门口,这是原仪当年在国外留学时曾经借宿过的刘家老太太,刘老太太眼眶通红,还在回忆着当年原仪在她家求学时的那段时光,她永远都不会忘记这么灵动的小姑娘。
裴行简安慰刘老太太,逝者已矣,生者如斯。再加之刘老太太儿媳在一旁劝慰,刘老太太这才勉强收敛了心绪,托着裴行简的手让他务必好好保重,语重心长地交代完才离去。
目送车尾消失在视线之中,葬礼到此告一段落。
俞箴侧身,轻拉起裴行简的手,他这几天突发低烧,今天已经是强撑在这里。她拨了拨他额前乱的头发,视线划过他眉间的疲惫,她柔声说:“逝者已矣,生者如斯。”
他明明才是最该被安慰的人,却在忙着不停安慰别人。
裴行简扯了扯唇角笑,握住俞箴的手一起塞进外套口袋里,两人踏着雪一路往回走。
“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俞箴笑:“那你得好好补偿我。”
裴行简低头,她抬头正望向自己在笑,在这喧嚣世界里,他在她的眼里。他似乎从未成功逃脱过她眼里的蛊惑,棕色瞳仁深处有丝丝缕缕在勾着他,有个声音在说:来吧,这里只有你。
他可以发泄他全部的占有欲。
耳边有脚步声传来,裴行简突然手一拉将俞箴带入怀,他用大衣将她严严实实裹在怀中,附在她耳边,语气霸道:“不准别人看你的笑。”
俞箴被他逗笑,在他胸前阵阵发抖,她说:“你如果对我天下第一最最好,我就只对你笑。”
这有什么难的。
裴行简脑海里突然窜出一句话,应该是他当年叛逆放纵乱看书时在哪本小说里看到的,虽然有些羞耻,但用在这正合适:“命给你都行。”
俞箴一把将他推开:“谁要你的命干嘛,拿了好蹲监狱吗?”
裴行简哑然,怎么和书里写的反应不一样。
而对面,俞箴目光灼人。
“咳咳。”裴行简突然咳嗽起来,他咳一下抖得极厉害,好像下一秒要咳出血来。
俞箴哪里还顾得上情情爱爱,连忙扶着他走进室内,一边关切地问他要不要紧。
裴行简虚弱地摆摆手:“我没事。”
他手握拳挡在嘴前,低头咳得胸腔直颤,嘴角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一闪而过,战略性转移目标成功。
俞箴扶着他在椅子上坐下,转身帮他去接热水。她身材原本是纤细苗条,在黑色丧服包裹下竟显得更加消瘦。
她这段日子陪在他身边为他做的一举一动他都记得,她这么好,他怎么会对她不好,怎么敢对她不好。
第53章
葬礼后, 裴行简没有休息, 公司里还有一大堆事等着他去处理,他整日在公司连轴工作,忙起来饭也顾不上吃, 俞箴是他枕边人, 他连着几次半夜胃病发作, 她稍微一想就明白了, 又心疼又生气, 勒令裴行简在公司务必要暗示吃饭, 还私下交代马迪帮她盯着。
裴行简次日吃饭时马迪就站在他旁边,一句句复述俞箴是怎么交代的,裴行简这才勉强吃了几口。更多时候, 他都是直接喝营养师给他开的营养剂来补充营养。
马迪将这件事偷偷告诉俞箴, 俞箴第一反应是,喝吧,喝死他算了。可心里想的和行动做的却是两极,她先看过裴行简的行程表,中午时不时打视频电话过去抽查,有时候晚上有空,直接亲自带晚饭到公司, 看着裴行简吃完,留到晚上再和他一道回去。
她一开始是突击,后面变成预先通知,再后来, 俞箴猛然发现自己去裴氏的次数越来越多了。好像她每次去,裴行简都会表现得特别乖,慢条斯理吃下她带来的所有东西,用一堆糖衣炮弹砸过来,然后可怜兮兮看着她,问:“你明天还来吗?”
他一看,俞箴像中了蛊似的点头:“来。”
现在她去裴氏搞得像打卡上班似的。
开门下车,马迪早早在一楼等她,见她来,先看了眼表,随即笑脸迎上来:“太太,您来了。”
俞箴心里自动翻译成:你今天上班迟到了五分钟。
一路上,连不少公司职员都也眼熟俞箴了,看到向她点头问好。
还有不少员工偷偷藏在格子间往她这看,她觉得自己像极了动物园里的大猩猩。
听到开门声,裴行简放下手中的笔,起身拉着俞箴到沙发上坐下,他将她耳边鬓发拂至耳后:“怎么愁眉苦脸的?”
俞箴剜他一眼:“裴行简你是不是故意的?”
裴行简以前是闷骚,现在连装也不装了,听俞箴这么问,他用“你怎么才发现”的语气叹道:“是啊。”
俞箴不怒反笑,她食指和中指微曲,在他胸膛前一叩:“我们裴裴真是越来越可爱了呢。”
她说这话的同时,门从外面打开,刚好有下属从外面进来,将俞箴的话完完全全听了个整。
下属还没回过味来,一抬头就对上来自顶头boss的锐利目光。从来一丝不苟、冷面无情的人,现在靠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看着他在笑,怎么看怎么渗人。
下属腿一软,他不该这个点进来。
当事人表示十分后悔。
下属放下文件,强自镇定,实则匆忙地向外跑去,临关门前还听到了太太一句话:“你这么凶干嘛?”
声音听起来比裴总还凶!
下属眼前一黑,脑海里飘过一行弹幕:温柔□□的背后真面目居然是这样!
他生怕再听到些什么,赶紧溜了。
办公室里,门一关,裴行简马上一脸不高兴的委屈模样,他闷声闷气的:“你居然为了外人凶我。”
“是谁先一脸凶样的?”
他别过头没说话,俞箴戳了戳他,又过了好一会儿,他自己消化完,才呐呐说:“他听到你夸我可爱了。”
俞箴跨坐到他大腿上,捏捏他的脸:“本来就可爱,还不让夸吗?”
裴行简抬头看她:“哪儿有夸男人可爱的?”
“那夸什么?”她抱住他脖子,凑近他耳边歪头笑:“器.大活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