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晴的电话又打不通,再给向东元去电话,后者再报救护车,赶去何家的时候,已经耽搁了,老人最后没度过危险期24小时。
先不说老人这死对向承泽是多大的冲击和阴影,偏何晴那弟弟和弟媳妇,不分青红皂白,地怪罪起向承泽,说不是他乱搬动老爷子,人不会去那么快!
也埋怨何晴,你说你逞什么能,这几年你还要怎么作死?这下连老的都搭进去了。
老人还没往太平间送呢,弟弟一家就撕破脸了,向承泽被大人的话吓得声泪俱下,向东元即刻就要动手的发作,说的这是人话嘛,借个孩子来发难我们,那老爷子倒下的时候,你们又在哪里?向东元光火得很,向明月与何晴两人都拉不住他。
向承泽就是这个时候跑了的,外面大风大雨,车子又开不远,能见度太差,可是光靠两只脚去追一个跑没影的孩子,向明月真是急疯了。
周映辉是陪师兄去儿科会诊完,综合病房楼的天桥上碰上了慌里慌张要下楼的向明月,他一把捞住她臂膀,问她怎么了?
向明月这才把大嫂家乱成一锅粥的事告诉他,承泽跑了,我不知道他能去哪!
我得去找他。向明月要掰开周映辉的手。
“家里找了嘛?”他看着她的眼睛。
半大的孩子,能躲到哪里去。向明月想起幼时,周映辉因为怕父亲的打,躲在阁楼上的事。
她是关心则乱,而他是有几分感同身受。这一刻她极为地愿意信周映辉。
“我陪你回去一趟。”说着周映辉一边走,一边脱身上的白袍,并反过来催促她。
*
二楼右手边最西边一间是向承泽从前的房间,只是他两年多没回来住,向明月旋门锁的时候,不知道到底是孩子反锁了,还是原本就锁住了。
她一个劲地拍门,想知道承泽到底在不在里面。
周映辉问她,房间钥匙呢。
“这个时候我上哪去找呀!”向明月也急,一脸无气色的白,鬓发因为刚才冒雨下车,显得毛毛躁躁的。
“起开。”周映辉听清她的话,一把把她拉到身后,抬脚一踹,门锁狼狈地分了散。
里面传来向承泽咣当砸东西的声音,长久没人住,家具用品怕蒙尘全部白布遮挡了起来。空气里有干燥与潮湿短暂掺和一起的近乎发霉的味道,向承泽看到是姑姑的身影,一下就失控地大哭起来,一个劲地自我忏悔,“姑姑,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我从来不想阿爷死啊……”
向明月走近向承泽,一把扽住侄儿的手,仿佛拽住了他生命地不肯撒手,也陪他哭,“我明白,这是个意外呀,谁都不想的。向承泽,你可以难受可以哭,但你不可以这样吓唬人。你阿爷还等着你爸爸妈妈料理后事,阿婆也病倒了,这个时候你再出点什么事,你让你爸妈怎么活?”
“姑姑,舅妈他们说是因为我,阿爷才会、死的……”
“他们胡说八道。”
向明月突然发现,孩子已经长大了,她粗暴地安慰是不能正确地引导、干涉他的情绪障碍的。
向承泽浑身湿透了,在不禁发抖。姑侄俩抱在一起,顺带着向明月也挨潮了衣裳,周映辉让向明月去给孩子找一身干净换洗衣服,先脱了这身再说。
……
等向明月也简单冲澡换了身干净衣服下楼的时候,看到周映辉在给向承泽煮可乐姜茶,材料是他从家里拿过来的。
他把一杯冒着热气的姜茶推给向承泽,臭小子想起映辉哥哥是学医的。
他盘问起周映辉起来。
会如何?
营救得当且及时,可能就是手术成功,但还是不排除并发症及复发可能;
也有病情严重全力抢救后,病人气管被切开,一根长管连着呼吸机,家属觉得他还活着,可是病人极为痛苦。伴随着各类并发症,脑水肿,气管出血,那时要用长管从病人鼻腔伸进去进行机械式抽吸血块。
整个治疗过程,病人昏迷时间远远大过清醒的时间。
这种被活着,如果从生命角度来看,自然还是有意义的;但从自然及善终关怀角度来看,周映辉觉得是莫大的痛楚。
“我和你说这些,不是安慰你,而是客观陈述事实,每一种事实都简单告知你,什么又是客观呢?”周映辉摘下腕上的表,陪向承泽静默一分钟,“就是你愿不愿意,这一分钟都已经过去了,且我们难再回去的事实。”
他再和向承泽说件旧事,“关于你姑姑的。”
当年你姑姑因为接受不了你奶奶的死,殡仪馆她非要开冰棺看一眼,被你爷爷狠狠打了一巴掌。
那时的明月比你还大许多,她也难接受妈妈的离开。
可人确实是去了。
后来她后悔极了,后悔在妈妈最后一段本该安详的离开里,她闹地被父亲赶出了送别室。
“小泽,外公的死是个意外。他离开前最后一件事也是替你做晚餐。如果你问我,从医学角度来看,人死就没了。但人区别于动物的,就是我们还有精神,也许你现在还小,等你再大些,你就会明白,人活着,除了生老病死,其余都是小事。所以,我们该认真面对这活着四首难题。”
“别学你姑姑将来后悔。好好去送送爱你护你的外公。”
“他喜悦你的出生,你也该敬畏他的死去。”
谈话间,周映辉给向承泽的那杯姜茶也冷了。前者突然心血来潮,去向家酒柜上拿红酒,来勾兑可乐,可乐多红酒少,再在牛奶锅里煮过,浅浅倒了一小杯给向承泽。
“喝点你没喝过的。趁热下肚,好好睡一觉,剩下的,醒来自己拿主意罢。”
向明月听到这,才急吼吼冲进去,“周映辉,你要死了,教唆未成年喝酒?”她自然不允。
“勾兑过的!红酒。别喊,我心里有数。”
他认真朝明月,“他需要一个睡觉的药引。”
*
收拾干净厨房,周映辉知会他们姑侄俩,“我得回医院了。”
向明月不言语,一旁的向承泽就真得一口闷掉里杯中酒。
“告诉你件事……”周映辉从她身边经过。
“不想听。”向明月以为他又要口无遮拦些什么。
“哦,那就算了。”
向明月:“……”
原本他是想说,明月,今天你侄儿哭这遭,让我心里怪难受的。你母亲过世,你在我面前哭,一边哭一边流鼻血的狼狈样,仿佛还是昨天的事。
那是我喜欢你的开始。
且一直没有结束。
☆、009
向东元出面料理岳父的后事。
定于两日后火化。向承泽那里,向东元并不打算强行胁迫儿子尽孝,而何晴却一味地给儿子打电话,反复地强调,你得回来,阿爷是最记挂你的呀。
这头又只有你一个孙儿辈。
向东元听得太阳穴处涨得疼。她那弟媳简直就是个泼妇,单纯冷眼旁观,向东元是极为厌恶应付这样的门户差事的。
那女人同婆婆说,这些年,我们夫妻俩是没怎么沾到你们老两口的光。你们全贴补姑娘和外孙子了,别让我把话说太白了,再可劲地娇惯,也是外姓的孙,姓向的。
欺我没给你们老何家生个儿子罢了。
一直咬着烟蒂隐而不发的向东元,忽地摘开烟屁股,从何家堂屋的条凳上起身,冷嘲地插上话,“你现在去生个儿子也来得及,看看你们老何家是不是就把你供起来!”
何晴那弟弟成日见地招猫逗狗,通身的市井气,听向东元这么歪派自己老婆,一副拍桌子摔板凳的匪气。
其实向东元包括何晴都心知肚明,弟弟一家是不想为这起丧葬费花一分钱。
无奈,何晴这人重情义,一母同胞的姐弟,她不忍为钱声张,再者,她也实在愧对父母。
几日不眠不休,整个人的形容像是枯竭了般。而她这个时候,之所以不反对向东元拿大主意,也是因为想让父亲最后一程走得体面些,这两年,虽说他们没有正式离婚,街头巷尾的闲言碎语已经不少了,也都晓得他们夫妻俩实则不睦。
再怎么说,他还是女婿。这样的场合,他在,对于何晴,多少是有些底气的。
“岳父这事谁都不想。承泽是个12岁不到的孩子,小孩子办事周全就没我们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