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将落,姑嫂不对付地彼此心领神会一眼,何晴拒不承认这茬,还要再打儿子,臭小子端着个饭碗跑掉了。向明月轻蔑一笑,这个家里,也就她这位大嫂最关心她的着落。
不是长嫂如母,而是何女士眼皮子浅,始终认为她嫁出来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了,以到谁人都和她一样呢。
“我这番没成功嫁出去,惹得一家子都跟着吃心上火了。但大嫂也别忙急,即便破财,多少总归有个数,你和我哥记着就行了,等将来老向分家产的时候,从我该得的份里扣罢。”
“当当,你别信孩子的话呀……”
“信不信也就这么着了,还是大嫂认为老向不看重女儿,不给我留一份?”向明月坏就坏在这张嘴上,得理不饶人,没理也不饶人。
“都吃饱的撑得是不是,乱嚼什么忌讳话。”向东元呵斥她们,脸却是对着向明月。
向小姐就气不打一处来了,“媳妇再不好也是自己人,对不对?向东元,你就知道随着他们一道说我,那你要我怎么办?刀不架在脖子上,不知道怎么个疼法的。我和他认识十一年了,我竟一点没瞧出来他的二心,你说我傻不傻逼?傻逼!可这样的痛骂,也是那晚下定决心开你车出去时才彻底醒悟的认识。”
“谁不想有个依靠在身边。从前我觉得是老向和你,之后以为是周渠,这一刻我才明白,谁都不能成为你的依靠。因为人是有心的,每一秒都和上一秒活跃的时间刻度不一样,人也是有脚的,会走……”
她本不是个煽情的人。碍于失恋失婚的局境,她好像硬生逼出了些疼痛文学的气质。
向东元还在她跟前听着呢,她却懒得再赘述什么了。哥,连你待我都不能像从前那样赤诚了,还遑论他人。
*
晚饭后,她本要回自己住处的。
老向突然血压高了点,何晴赶忙给公公倒水拿药,向东元都要下楼热车子了,老向又摆摆手,说丧气话,“暂时死不了。”
“爸……”向明月急了,掉眼泪,“我求你别这样,我知道这回我冲动意气了,你打我骂我都可以,封锁我的经济我都认,你别作践自己呀!你这不是成心不让我好过嘛!”
又急中生智,拿过世的老妈求情,“你们都是男儿心肠,要是我妈还在,也会有人心疼心疼我的。我被人骗了感情骗了心,我又有多少苦水跟谁倒呢!”
向明月装腔作势地抹眼泪,老向被提及妻子,也就稍稍动容退让了些,书房里摒退旁人,单留明月一人。
父女俩经这场逃婚后,几乎没怎么说话。
眼下,和那周渠离也离了,总之已然,覆水难收了。
向宗铭问女儿句实话,“冷静这十来天了,今时今境里,要你还结那场婚,还逃嘛?”
明月思忖了些时间,她懂父亲给她一步假悔棋的意思,“爸,我真是那天晚上才真正识清,我不想和他走下去了。”
向宗铭一双清明眼看过来,不多时,叹一口气,抬手赶明月出去,声音安稳笃定,“行了,你去罢。你清楚你自己在干什么就行了。”
夜上后,深秋明月当空。
向明月在二楼自己房间的阳台上,拿夜风吹她浴后的头发,身着一套黑色丝缎BL风睡衣睡裤,一手在玩手机,一手手指间夹着烟,垂在栏杆外沿边上。
星火就那么一点,明昧难辨。
周映辉两节白班收工后,科室有同事过生日,一起吃饭,喝了点酒,他从地铁上下来,一路拿夜风驱酒意。
到了自家楼下,却是先看到向家二楼她的卧房处有灯火。
他停住脚步,以为她居高的视野会看到他。
事实不然,向当当网瘾大得很。
他站在花墙栅栏外,衬衫袖口卷至小臂,露在外面的肌肤能感觉到一些入秋的冷,属于深夜的寒凉。
随即,周映辉清清嗓子,冲二楼高处的人,吹了个口哨,引她注意。
“头发热风吹干,回头感冒了,大小姐。”
向明月右手上的烟凑到唇边,深吸一口,吐烟的同时嫌他多事,“婆妈!”
“抽烟老得快!”楼下的人紧跟一句。
“取你的西经去吧。”
她拐着弯地骂他长生不老且啰嗦。
“向明月!”
她压根不挑头看他。
向周两家庭院里都有桂花树,深夜释放的香气更浓烈点,甜进人的肺里,心里,甚至是骨血里。
“哎,你上周在烧烤店说的话还记得嘛?”
那头,向明月抽完一支烟,转身想找烟灰缸的,周映辉以为她不高兴睬他了,也就径直进自家门了。
一分钟后,向明月在她的阳台上跳脚,“周映辉,你去死!”
声音太大,不知哪家的狗跟着她吠起来。
一分钟前,周映辉给她发了条短信:过|度|自|慰对身体及心理都可能产生一定伤害。
*
三天后,向明月在朋友圈发了条广告,她要把房子的次卧租掉一间。
寻合适室友,单身女性首选,可以做饭,但不能养宠物,她鼻敏感。
附带了房间照片,文字注明:非诚勿扰。
求亲故们帮转。
医院午休时间,周映辉微信问她搞什么?
向明月回:缺钱。
原来向爸经济封锁了她,周映辉笑。
傍晚时分,他给明月发信息:你租多少钱,租给我吧。
他说反正他最近也在找房子,她那离市立医院也不远。
向当当:租给你?
周映辉:嗯。看在邻居且姐弟的份上,最好便宜点。
周映辉成心拿话堵她。
果然,一分钟后,向明月回消息过来:你要住就住吧,我还能收你房租!
周映辉:在商言商,你不是缺钱嘛?
向当当:可是我这儿整套出租市价是七千到八千。你自己算一个房间租多少。。。
周映辉浮浮嘴角,看来向当当最近是真得缺钱了,人情都有点不管使了。
谁说不是呢,柴米油盐的过日子,才发现钱他妈真得是好东西!
向明月最后发话,你过来罢,市价两千块的朝南带卫生间的大次卧,她原本想租给同事的一个朋友的,既然周映辉愿意租,她觉得也好,起码做生不如做熟。
向当当:给你便宜两百块。
周映辉:三百吧。
向当当:男人不准还价。
周映辉:……
向当当:来不来?
周映辉:成、交。
☆、006
周映辉拢共就一个行李箱,轻装搬了过来。
玄关处,向明月给他找拖鞋的时候,翻出几双不同季节的居家拖鞋,都是周渠趿过的,她直接扔进了门口没来得及丢的垃圾袋里。
“没男士的了,光脚进来吧。”她招呼他。
周映辉在门口脱下自己的鞋子,然后在行李箱里翻出一双凉拖,还用旅行收纳袋裹得齐齐整整。
向明月在旁双手抱臂,悄默声地打量完他的细致,
“想起本山大叔和宋丹丹的一个小品:抽烟不?不会;喝水呢?自备;吃水果?……反胃。”
她在戏谑他“小男人”的摸索。
周映辉也没所谓,提着行李箱进来,不大的玄关口,一下子立着两个人,稍稍逼仄,尤其周映辉,人高马大的,二人都净身高的状态下,向明月头一次发觉,他竟这么高!要仰着脖子看。
她晚上还有一个饭局,得出门了,临走前告诉他家里的入户密码,“指纹等我回来再给你录吧,你自己归置归置。”
房东小姐一身掐腰黑色V领长裙,烈焰红唇,风风火火要出门去,周映辉看她手扶着墙大喇喇换高跟鞋,不由地发问,“你几点回来?”
向明月穿好鞋子,撩开耳边发,回眸白他一眼,“只有我规定你门禁,没有租客管房东归家的时间的。”
“喂,公平点,好嘛?”周映辉其实是想问她,你是不是会喝酒,还能不能开车回来?
向明月勉强啧了下嘴,“这样吧,咱们合住的头一条公约就是,门禁十一点……半,违反以上一次,罚款一百。”
“都十一点了还半?”他鄙视向明月的宽以待己。
“少噜苏,就这么着。”向明月说一个还没交房租给我的龟毛小男人跑到我的地头,管我几点回家,这还得了!
“洗洗睡吧!”她说完,推门,砰地阖门落锁,出门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