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定的铃声没有响,微信里置顶她的对话框也无文字进来。
周映辉某一刻在劝自己放弃,原因是她其实并不爱他,当他玩乐的伴,携手走一段而已。
正如她说嘉雯与邵医生,约过自然就算了呀。
周映辉怕给不了她要的那些,回头自己陷进去了,她从容全身而退,正如她不要周渠一样。
这女人看你的时候像极了爱情,可惜转念,又能将你弃如敝履。
弃如敝履。呵……
周映辉从书桌里翻出原先落在家里的一盒烟,有些受潮了,他拿火机烘了许久,才勉强能抽,一根、两根、三根……
尼古丁的作用,愈夜愈清醒,何况他此刻饥肠辘辘,他将烟蒂咬在齿间,当它是某个人。
熬红了眼,偏偏身子像是铁打的,丝毫没有困意来席卷。
他干脆上线玩游戏,行尸走肉地杀了有十局,天也朦朦亮了,一夜的积雪,窗户外格外地亮,有曦光透进来,
周映辉最终禁不住了,丢开手机,蒙头大睡。
中午时分,他才爬起来,周永茂正好学校没课,也在家里,看他眼下乌青,饭桌上难得体恤地口吻,“再忙也得顾得上吃饭和睡觉。”
“是。”周映辉接过沈知华递过来的一碗虫草水鸭汤,他闷声吃饭,周家的规矩,饭桌上不谈事。
“我前些天遇到你们林老师了,他说你有意读在职博士,既然有意继续读书,为什么当初又一门心思选择毕业?”
周映辉没言声。
周永茂瞟一眼他,桌上的沈知华凝神屏气般地小心他们父子俩的神色,帮着缓和一句,“读就读罢。”
“要读就放下工作,申请去外面读吧,你哥那边也可以帮着打点。”
“我有自己的打算。”
“你有什么打算,你的打算就是这样高不成低不就混度日子。心高气傲就到底呀,自己选这行,就好好读出个样再进社会,你这样苦哈哈地再去读在职博,外人怎么看我和你妈。”
“所以,你们这么在意这桩事,到底是在意别人怎么看,还是真正在意我的前途?”周映辉隐忍不发,好涵养地应答口吻。
周永茂“啪”地搁下筷子,“你认为是什么,你无非是认为我们就是在意表面的功夫。这些年,你哪桩事不是一条道走到黑,为你专硕毕业这件事,你们林老师打了我多少电话,叫我们好好劝劝你,家里是等着你这个劳力进账了还是什么,要你一门心思毕业入职?”
“我就是在意外人怎么看,也在意你的前途,这样总归可以了吧。你要读博,就撂下手里的一切,出去,我叫你哥帮着联系,开春后就去。”
“不必了。”周映辉态度坚硬,不容商量的冷酷,对待自己的父亲。
他想说,早些年他该出去的时候,你从来没提过这些。正如小女孩年纪想要芭比娃娃,你三十岁才买给她,已经一文不值了。
“周映辉,你这么大的人,你别叫我们把话说难听了。”周永茂气得起身来回踱步,背着手,稍倾,又拿手指头点他,“你当真以为我们不知道你和向家那丫头的事?”
“向家那姑奶奶是你能招惹的?”
“她临上花轿了还能疯那出,你告诉我,你和她图什么?你去外面听听,人家都怎么说她!”
“说什么?”周映辉手里继续汤匙喝汤。他执意和父亲硬到底。
沈知华也出口薄责儿子,“小二,你别犯浑。你谈恋爱我们不反对,但是你如果一门心思在明月身上,我们不能不说几句:她不适合你,她那样一个脾气大上天的主,实在与你不登对呀。向宗铭又把女儿惯上天,吃穿用度都是个娇小姐,你告诉我,你能胜任她那样骄奢的日子嘛?”
不能够。
这几天,这样间接不间接的冷水已经将他浇得浑身透凉,皮肤都发皱了。
他已然不需要任何人再来添一盆了。
夫妻俩见儿子不再言声,以为有转圜的余地,周永茂这才继续开口,“你着手放一放手里的工作,你哥春节回来,年后你就跟他走吧。”
“爸,”这些年周映辉鲜少这么称呼他,人前人后都很少,他兀自盯着父亲,冷冷地发问,“我想知道,你知道我今年多大嘛,属什么的,几月几日的生日?”
“我就算真要出去读书,为什么要周映现来打点?我又为什么要跟他走?”
“我阐述得还不够清楚嘛,我有自己的工作,我可以申请在职博士,我想凭自己的实力完成所有的学业,有自己的社会地位……”
父子俩就此谈话崩了盘,周永茂冷脸嘲讽,“你自己的实力?你只会说这些天真烂漫的话,你以为你们林老师为何这么照顾你,你当真以为你优秀到那种天子骄子的地步了,那是你老爹拿真金白银换来的名师高徒的好榜样!”
“周永茂!”沈知华呵斥丈夫,她恨透他总是这样一副践踏人的嘴脸。
周映辉一下子红了眼,急火攻心的难受,胃也跟着绞痛,他想呕吐掉些什么,比如自尊、比如灵魂。
良久,他手里还握着那只汤匙,始终不愿在父亲面前承认挫败,抑或领他这份不作声的恩情,他自暴自弃的冷笑,“哦,原来得益于你。可是不该嘛,你这些年来难道就没有愧疚我的心嘛,我和周映现都是你的儿子,你有多少爱我如同爱他的心。他不能回来,你和妈就迁就他的时间,飞过去看他,你们有曾想过,把我一个人留在国内两个月,我是怎么度日的嘛?”
“你们夫妻俩感情不和,我成了直接的受害者。你怀疑我的亲缘度的时候,你对我一言不合就拳打脚踢的时候,就合该想到,咱们这辈子,父子关系就这么着了。谁也别演什么父慈子孝的戏码,假!”
“你再说一遍!”周永茂穷凶极恶地嘴脸,外人绝对想不到周教授在家教子是这番嘴脸。
周映辉猛地站起身来,摔了手里的汤匙,骨瓷的物件,瞬间四分五裂,骇得沈知华几乎就要掉眼泪的惊错。
这些年来,好脾气的小二从没这样过。
“我该有人细心管教的时候没人顾,如今我该活自己的人生了,又苦口婆心个什么呢?你们就当我是你们眼里的歪苗子罢,活该如此。我的工作,我爱的人,都由我去,实在连累你们名声,你可以把我周映辉从周家剔除出去,至此你们光辉的成绩单上,就只有周映现一个留学精英!”
说完,周映辉拣起自己的衣服,起身离开了家。
走出庭院,他听到家里一阵碗盘落地的声音,支离破碎,这就是多年粉饰太平的下场,他一时恶寒,也许这一幕早该爆发了,起码他心上痛快了些。
至于为什么痛快,也许这些年他得以喜悦的事情太少。
小区内有人在铲雪,邻居间午饭后闲话,说天气预报晚间还有雪呢,别铲了。
那就暴风雪再猛烈些吧。
生活里太多污糟事了,这片白茫茫倒是能盖一盖暂时。
*
书娟有一周没碰上向明月那家伙了,发信息给她,让她来家里吃火锅也不回。
她想着平安夜、圣诞节和小男人厮混,过完节总归有点心思顾顾朋友情吧。
谁料一通电话飞过去,那头声音跟掉进冰窟窿里一样的冷以及重重的鼻音。
“怎么啦?一定是疯坏了,着凉了是不是,小男人已经不是你这个年纪能招架得住的了,姐姐就得承认是姐姐,量力而为啊。”
“分手了。”向当当鼻子塞住了,还不停咳嗽。
梁书娟那头气息一顿,“真假的?”
“真的啊,这有什么可骗你的。”
“为什么?”
“就好烦啊,小男人太黏糊啦。”
“向明月,你这个渣女,睡完就扔呀!”书娟当真了,止不住地要教训她,“你真要睡弟弟,随便约个啊,你找个这么近的,以后怎么处啊?”
“还处什么,他自己走的,也是他不联系我的,卧槽,这种冷暴力分手,已经进了我最厌恶男人分手品行前三名,还有什么可说的!”她那头哑着个嗓子,像个母鸭子嘎嘎地叫,梁书娟听得懵逼得很,基于往常的经验,闺蜜间最不能信的一句话就是:我和他分手了。
你苦口婆心劝一大船话,男人嘛,分就分了,回头又找一个了,嘚啵嘚一个晚上,人家屁股一掇,又和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