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沈知华最担忧小二没什么社交,十足的孩子,这男孩子不出去多见识、摸爬滚打是没什么大出息的。
一味地蹲实验室,连个女朋友都遇不到。
沈知华结交的人多,经得事也多。
她曾经认真问过儿子,囝囝啊,你如实说,妈妈不是那种不开明的人,倘若你真得喜欢男人,我一时接受不了,但妈妈还是希望你能够开心的。
沈知华生意谈判桌上能喝趴男人,这些年来一路从个小专员坐到了启明药业的高管。如今公司业务战线她也退到二线,支援、出谋划策得多,已然半退休的闲适。
与许多所谓的事业女强人差不离,沈知华工作一味地往前冲,自然疏忽了家庭。
生老二前的那两年,她与周永茂几乎吵到要离婚,公婆都索性由他们去。
周永茂气性最大的时候曾恶心过沈知华,你就是卖的,卖你的药再卖你的肉。
沈知华也回他,所以说女人天性是懦弱的。你以为我不敢离了你,我纯粹舍不得孩子,但凡我心再狠点,我他妈早就是九龙医院内科贝副主任太太了,怎么样吧,周永茂,承认吧,你就是不如他!
那晚,周永茂对沈知华动了强,第二天,夫妻俩还做亲朋好友眼里的模范夫妻。
沈知华后来发现怀孕了,也想过不要,一来映现都五岁了,她实在没精力顾两个孩子并工作。
偏偏才两月不到的身孕,她妊娠反应大到要命。母亲规劝,怕是这一胎该是个女儿,生小子的时候没见你这么个吐法,这过日子哪能没摩擦,你那样要强的个性,搁哪个男人能轻易忍得了。
永茂已经是很好的一个姑爷了。自己学校课业那么多,还要顾好现现的上下学,我和你爸哪有个头疼脑热,你但凡指派到他的,他没有不到场的道理。
女婿只是半个子,做到这样已经够仁善的了。你还要怎样,就依你,丈夫离了,孩子归他,你就能清清白白去过你上等人的日子了?
人都是得不到的时候矜贵,谁都年轻过,爱呀情呀,放在蜜罐里哪有不甜的道理;但你搁在油盐酱醋里试试,还一味甜到底就出奇了。
母亲是个旧派人,他们眼里,女人始终该站在男人后面的。换句话说,这女人处处要强要出头,就不可爱了。
终究,沈知华没舍得拿掉孩子。回去告诉周永茂这件事,他听后也无动于衷,二人没有长辈期翼地那样和好如初。
日子久了,老二也生下来了,周永茂甚至疑心生暗鬼,他酒后失言,愈发看二子不像他亲生的。
裂痕就是裂痕。再修饰打磨,你摸到原处,即便没有模棱感,也清楚知道,它原本就是在这的。
周永茂对待两个儿子有着本质的区别,他动用根本地要送映现出国读书,但轮到映辉这般年纪的时候,他只字不提。父子俩从不亲近,周映辉小时候更是怕极了父亲。
沈知华恨透了丈夫,她从不替自己正名什么,母亲劝她带小辉去做一次亲子鉴定,消了周永茂的疑心,寄希望能冰释前嫌,她也死活不允。
她恶狠发过誓,谁敢带小辉去验DNA,那她和周永茂的日子就到头了。
最后是映辉自己。他学了医检,S大医学院医学检验专业的录取通知书寄到家里,几乎狠狠掌掴了他们夫妻俩的脸。
儿子单手抄袋地立身楼梯之上,一边上楼一边说,
“你们赌气地含糊着,可我有权利知道真相。”
“哥哥可以去国外读书然后留在那里,那么我也就有自主决定自己人生的权利。”
这些年,沈知华扪心,她亏待了小二很多。映辉是个看似随心所欲,不争不抢的孩子,但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她再清楚不过。
儿子本硕七年下来,再往前数高中三年,男孩子该有的青春期,他似乎都很淡薄。
可是喜欢人这件事,即便再深刻地藏,细心去看,总有些破绽与不可抗力。
沈知华从前不说,是知道儿子也许就是年少气盛,荷尔蒙的缘故罢了。
况且那位主也是相当于许了人家。
眼下,她却觉得有些不好,
向家那位脾气大上天的小姑奶奶,怎么也不是映辉能吃得消的对象。
沈知华私心不私心,都这么觉得。
☆、013(改)
周映辉晚餐做得清蒸白鱼,烫菠菜。那菠菜该是用碗倒扣在盘上的,好看整齐的一个宝塔样。
还有一个硬菜,卤牛腱子。
是他前一天晚上卤好的,切盘的时候,向明月正好归家。
碗口大一片片码得好好的摆盘,他灶上还有火,是他用剩下的卤汤在卤香蛋。
某人也不招呼她,向明月饿得前胸贴后背,今天婚纱主题的几个橱窗,和那大名鼎鼎的工作坊几个工作人员起了点争执,会上光喝咖啡顺气了。
她此刻要吃点碳水化合物饱饱胃,也不管他有没有带她的烧,拉开圈椅就入座等待投喂。
开饭了,开饭了。这一回家就有热饭热菜吃的感觉真好。
这段时间,她家里的厨房都是周映辉在用。早上做早餐,他也给她带一份,有时中式有时西式,晚餐亦是,他会的其实也是些快手菜,但决不失水准。
严格意义上,他是她人生年头里,碰到的第一个会做饭的男人。
老爹不会,老哥不会,周渠……更别提了。原本只是合住室友的话,向明月吃他的心安理得,可是中间囫囵本烂账,她总觉得自己婊婊的,赶他出去硬不起心肠,还吃人家的,她拒绝承认在经历过周渠的背叛后,有人一本正经地告诉她,其实还有人想着你,关键他的颜以及品行还让她挑不出毛病。这种反弹式的虚荣感差点教唆她,嗯,干脆昏头罢。
向明月其实骨子里很小女人,她渴望被爱的感觉。
生理心理俱是。
周映辉换成别的男人,哪怕比她小,她都会试一试,这是她挽尊以及重拾信心的一种方式。
可是他不行,他是搁在她眼皮子底下长大的男生,向明月不能想象,她同他,接吻,拥抱,还有……
大逆不道!
她脑子里跳出这四个字的时候,他正巧拿筷子敲她的碗,喊她回神,“啊?”周映辉那张脸近在眼前,昨天这家伙冲她吐烟圈的画面还在脑子里,“干嘛?”她梗着脖子,却红了脸。
“洗手,吃饭。大姐!”
向明月不无尴尬地逼动了身子,悻悻去洗手,暗暗发狠:就你一口一个大姐,下辈子也别想找到女人!
各自吃饭的时候,向明月用行动能力褒奖了周映辉那盘酱牛肉,他很快丢碗,吃白食的人主动提出收拾,他也就回房换衣准备去上班了。
“对了,那个卤香蛋等晾凉了,整锅端进冰箱里罢,你也懒,省得你再洗一个锅,嗯?”周映辉其实是想说,你只要搁冰箱里,明天回来我弄分装,省得你再沾手。
向明月冲他白一眼,你才懒!
结果向小姐就这点事都没办好。或者说,正因为周映辉埋怨她懒,她才想把那一个个鸡蛋捞出来再洗了锅。
周映辉T恤衫套头穿衣的时候,厨房里传来滋里哇啦的喊叫声,有重铁落地的咣啷声,他吓坏了,上衣都没来得及穿,就应声跑了出去。
一锅酱汤洒了一地,鸡蛋乱滚,向明月惊悚骇然的脸,脚边全是汤,周映辉下意识伸手去抱她出这团狼藉里,“烫到了没?”
还好,吃饭前他关的火,汤在迎风口的窗边晾了四十多分钟,不至于滚烫,但脱了鞋的脚面还是有点红,他抱她往厨房岛台上坐,开冰箱拿冰矿泉水,顺脚踢过垃圾桶,替她急救冲洗降温。
他一手抓着她脚踝,一手倒冰凉的水浇她脚面,她本能的应激反应往回缩,“别动,起泡了你更疼。”
连冲了两瓶冰水,周映辉才丢了手里的空瓶子到垃圾桶里,抬起眼眸,怪罪她的口吻,凝眉,“你干嘛的?”
他右手撑在岛台的大理石边缘,向明月还呆呆坐在上面,与他平视,关键他光着上身,她负疚再有些羞耻地看着他,丢人丢大发了,“那锅太重了……”她莫名有点怂。
“那锅是你向明月的私有产物。”他没好气地提醒她,好像是你自己买的。
好吧。双立人的红色珐琅铸铁锅,好像还是当初房子装修,设计公司最后送了一整套炊具给她,她几乎没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