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真,向明月拆完一套水乳,丢纸盒在脚边,骇然抬头,“怎么说?”
周映辉闷声有气:是不是只有这样,你才勉强搭理我一眼?
“你说呀!真是个急死人的性子。”
周映辉这才平淡看她,“胸水标本仪器计数细胞数非常高,镜检分类看来,有一类细胞归类占比很奇怪,形态不规则,胞浆也深染……”
“说人话!”向明月最烦科学人士,能不能说点人话叫人明白他们的意思。
“不像好细胞,怀疑淋巴瘤细胞。”当然,他又说话大喘气,“也有可能临床治疗后采集的标本或受某种感染因素造成的淋巴细胞发生的反应性改变也未可知。”
向明月像个白痴听得云里雾里,拿手里的气泡棉丢他,“你还真是个当医生的料,你们医生界说了等于没说的派头,你算是已经修炼到家了。”
周映辉也不解释她的误解,“总之,建议临床那边加做胸水和血清肿瘤标志物筛查。”
“能不能不要这么打官腔,我们托你们,就是想问个定心丸吃呀!”向明月蛮不讲理。
周映辉阖阖眼,消受大小姐的脾气,“大姐,定心丸也得有实质报告数据支持呀。我已经义务加班给你们加塞出初步报告了,这也是我们科里讨论出的结果,没有病理支持的猜测都是没有意义的。”
周映辉的意思很明了,基于怀疑的基础之上要进一步排查,检验这边也得将试验前影响标本结果的因素尽可能考虑进去。
向明月嫌噜苏,说学医的就是麻烦,她拒不承认这是严谨。
周映辉数落她,“可是你的生活里必然需要我们这些麻烦的人。”
向明月横他一眼,他继续同她清算,“忙你朋友的事,我现在还饿着肚子。”
好说,向明月问他要吃什么,叫外卖!
周映辉:“没兴趣。”
于是,她又给他们学医的罗列一个毛病:矫情。
他嫌外卖不干净。“我就不信你们那些同僚一水地不叫外卖。”
“叫。”周映辉承认,他们时常不吃医院食堂,叫外面的东西吃。
但他今天肠胃不舒服,实在不想吃外面的油盐。
向明月纯属话赶话,今天也着实要谢谢他的转圜,心血来潮,“那我下|面给你吃吧。”
周映辉下意识蹙眉蔑笑,他是纯粹想说,就你那点灶台前的技能,他还不如吃外卖呢,同理的拉肚子,吃外卖他索性能过个嘴瘾。
但是老司机的向明月被他的嘲笑却领会出另一层意思,她说了什么?
这和出交通事故是一个道理。肇事追尾、变道不打灯然后剐蹭的都是有驾龄的老司机。
新手老实得很,因此,今晚翻车的向明月着实得难堪。
她一脸窘色地瞪周映辉,后者才后知后觉她说了什么。
他一副:天地良心,我什么都没说都没做呀!
向当当穷途末路的枭雄之色悉数全败现出来了,“周映辉,你明天就给我搬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修bug.
☆、012(改)
“讲点理,好嘛?”
玄关口一团狼藉,她也不管,径直要回自己的房间,周映辉喊她。
向明月才不听,她正巧借这个契口发落了他,倒也省事。
“我的房子我愿意租就租,愿意收回就收回。”她补充,大不了我退你房钱。
“向明月!”他依旧站在原地,突地声调高一高,喊了她一声。
她被他这一声喊得心直突突。
孤男寡女。她脑子里竟然下意识冒出这四个字。
怎么说呢,她可以轻而易举地对别的男人说不。可是这对象换成周映辉,她突然觉得棘手极了,周小二不是外面那些:OK,成不了男女关系也能友谊万万岁的男人。
他是个顶认真的男生。
倘若他对她真是那样的心思,明月觉得与他说了不,或是感谢,他都会吃心受挫很久。
当然,她对他不是怜悯才不能尽言。而是她懂他那份孤独与骄傲,她也希望他懂她尽可能给他体面的心情。
知难而退罢。
她真心希望可以这样。
可是周映辉朝她一面走来,一面道:“我已经付了三个月的房租,也在来这之前拒绝了科里同事一起合租的邀请,眼下暂时没合适的室友可寻。”
“即便轰我走,我想,……”周映辉顿了顿,他的声音就在明月耳后,也许他不是词穷,而是看着她,目有所及,心有所属,她像万丈光照他所有阴暗,也像浪浮花难难收揽。
“总归也得熬过这银货两讫的三个月吧!”
他是顶聪慧的人,向明月不信她同他打岔的意图他识别不了,连周渠那厮都说周映辉是个挺有意识的人,虽然向明月不懂他们游戏里说得那种意识到底是什么。
总之,她不和他撕开这层画皮,他就打算囫囵个到底。
搁向明月往常的性子早就跳脚了,可是眼下,她打算由他去,她宽慰自己的说辞是,住罢,住三百年也改变不了什么。
心思翻涌期间,周映辉绕到她右手边,微微俯身打量她的神色,一本无辜地试问口吻,“怎么说?”
房东大人不接话,抱着一手的化妆品直往房间去,周映辉问她,“那还吃不吃面呀?”
“吃你个头,碎觉!”
才十点半!
*
次日书娟外婆的检查结果:肿瘤标志物增高,胸水常规发现大量异常细胞,但病理未发现肿瘤细胞。
科里团队开会讨论,最终排除肿瘤因素以及制片因素,得出的结论,也正是当初周映辉怀疑的,淋巴瘤。
替病人转入血液科,骨髓病理和细胞学均未发现浸润,化疗治疗,预计五十天到六十天的治疗时间,方可康复。
周映辉其实与书娟不太熟络,尽管书娟与明月初中就结伴了,但书娟去向家的次数不多,她印象中,第一次见周映辉还是东元哥结婚的喜宴上。
十一二年前的事了,书娟与周映辉不无感恩地套近乎,“你哥该是明月的白月光的,她那时老提起他。不过听说,你哥现在不如你好看了。”
“听谁说?”
还有谁,向明月呀!其实周映辉不用猜都知道的事,他偏要问一问,好似更真切点。
书娟暗自咋舌,这小狗崽子还真够忠心耿耿,总之你拿向明月的事吊他,他总能上钩。
仔细看他,确实长得不赖呀。唇红齿白、硬朗周正的一张巴掌脸,下颌线也是精致锋利的一条线。
医院这几天转下来,周映辉又跑前跑后的帮着打点了不少,梁书娟这女人纯粹拿人家的手软就先倒戈了,说周小弟还挺迷人的,尤其穿白大褂的样子!
向明月:这还得了?!
接连几日,向明月与周映辉都没怎么照面,他们一个花蝴蝶成日地早出晚归,一个要么白天泡检验室要么换夜里去。
这一日工作日,明月因为直接去外勤会场,出门晚了点,阖门意欲要往电梯处去的时候,发现对面的应急楼道口的防火门半掩着,半个人影侧身立在窗边。
周映辉,他在抽烟。
刚落过雨的天气,有风灌进来,衔着沉沉的潮湿凉意。
他穿一件黑色防风夹克,手上夹着的烟,被风吹花开些烟灰,扑落在他袖口,带着些猩红的火点。
听到她高跟鞋的动静,他侧头过来,向明月正巧拿手隔开门,探头细究他,他也无妨。手上往唇边送烟的动作没有停止,随即,他微微俯首,蹙眉状,深吸了口唇际上的烟,捏着烟蒂吸纳的动作很娴熟。
向明月刚想说,你竟然也抽烟!
那厢,周映辉抛了手里的烟蒂,丢在地上,拿脚去踩,嘴里那口烟自若从容地吐出来,他绝对是故意的,因为他冲向明月吐了个一百分的烟圈。
向当当才不吃他这套,冲他一横眼,也不言声,转身就走了:骚气、幼稚!
*
沈知华还是从何晴的口中知道,映辉现在借住在当当那里。
那小子跟他们说是和同事一起合租,沈知华几回要去给他们收拾收拾,儿子也不肯允,他拒绝一切妈宝形式的慰问。
结合上回冷不丁回来换正装,一本正经地要沈知华给他打个细致的领带,沈知华问过他,这是去干什么呀,小二很少这般郑重其事的。
周映辉简单作答:“酒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