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的故事+番外(41)
我不愿意想,思考是最痛苦的事,我救不了别人,也不知道自己会怎样。也许在下刻,山上滑下的一块石头,甚至无需外力,再也走不动时,离死也不远了。
快到桃关时,我不行了。饥饿让我觉得死掉也好,免得活受罪。我坐在地上,毫无仪态,眼睛干枯,没一滴泪。很久以后,有人经过我,伸出一只手,“再有三公里就到桃关,那里有吃的。”我把手交给那只手。他自然是骗我,我们何止又走了三公里,可我努力撑着和他互相欺骗,“我听人说快到了快到了。”
望梅止渴也好过无望的跋涉。
317已经不成样子,可大家摸到了,最快活的是还遇上修路的救援人员。我疯狂地吃下整包压缩饼干,然后烂泥般摊在路边。不少人和我相同德性,我们支持到现在,只靠一个信念,我要活下去。
有人逐个打听,那些是来找人的。我已经听说,桃关有个一百多人的团,靠双脚从成都走过来找亲人。有时响起一声欢叫,充满难以置信的狂喜,那是找人的找到了要找的人。我在想,纪舒会不会来找我?可他身体那么差,我又不是不能靠自己,所以还是别来找我了。
有人凑近我,喃喃叫名字。我累得不想搭理,让我休息一会,我不认得周述华,不认得杨璐儿,…为什么没人叫施蔷呢?我眯上眼。
“施蔷…”
又有人凑近我,谁,我要睡觉,我拂了下脸。过了很久,有人一直在叫,“施蔷施蔷。”我睁开眼,冥冥中或许真有天意,我见到他,王亮!他黑且瘦,而且风尘仆仆,戴着只不知哪倒腾来的安全帽,
我尖叫!
我和他抱在一起,紧紧的,抚摸彼此的脸和身体,生怕对方不是真的,生怕只是梦一场。我的灵魂飘散在风中,需要他一声声叫回来,“小强小强。”我不知道我在说什么,许久后才发现在傻傻地一遍遍叫王亮。
他来了!上天让我流那么多泪,难道都是为此刻作铺垫?
他真是从成都走过来的。“我在成都有场演出,那天下午地震了,叶始秋打电话问我怎么样,又说到你也在附近。到处乱糟糟,电话不通,手机不通,叶始秋找了程先生,辗转问过许多人,才知道你去了自然保护区玩。我等了两天,没听说任何讯息,收拾些东西就来了。”他给我看他带的,绳子、水电筒、刀子。我看一样傻笑一场。“你傻啊,哪有那么巧能找到我,这么大的地方,还不如等在成都呢。”他的安全帽上有个大凹坑,是石头砸的,“如果我没事,你却遇到事了,岂不是…”我呸我自己,童言无忌,大吉大利。“你不会有事的,不是小强吗?”他认真地说,“我知道你肯定能走出来,看,我找到你了。”
我快乐得灵魂都上九天了,骨头轻得没三两重,一把揪住他,不管他脸上和我的都能剥下层壳,直直啄上他的嘴。他笑,轻微抗议,“有人。”然而我刚松开他,他又抓紧我,像要把我嵌入他的身体。我喘不过气,也不想喘,就这样吧。
我们在大庭广众下亲吻,一次又一次。
平静时听到别人暗自议论,“那个男的,走了许多路,说要找他老婆,终于找到了。看样子是新婚小夫妻,好得蜜里调油,从见面到现在亲个没完。”说他说我吗?我看着他,他不自然地笑了笑,“嗯,我想是吧,我和那人说过我来找老婆。”
且,谁想嫁给你,无情无义的家伙,让我流了许多泪等了许多日子。
他一把握住我的手,放在他唇边,“嫁给我。”
他不知从哪摸出只戒指,我把头一扭,“不。”然后用视线余角偷偷看他,他黯然神伤,“我知道你不会轻易原谅我,但是,最好的惩罚不是下辈子都给我做难吃的饭吗?”哇,还想我做饭?我凶巴巴地嚷回去,“找老婆还是找保姆啊?我不做饭,每天三餐你来,天天得不重样,还要点心果子露,月饼自己打,饺子自个包。”他笑嘻嘻,把戒指套上我指头,“我愿意答应你的条件,嗯,我们结婚吧。”那是只普通的白金指圈,他又摸出另一只,套在他的指头上,“我拿到第一只歌的版税时买的,想向你求婚,没想到放到现在。”我把头埋进他怀里,想哭,更想笑,我终于等到今天。他正色,“施蔷小姐,你要与之结婚的这个男人,叫王亮,29岁,没房没车,好不容易才存了3万元,现在是小唱片公司旗下的小歌手。但是,他愿意把他所有的钱交给你管,你愿意嫁给这个人吗?”我点头,“我愿意。”
怎会不愿意,这男人,走了许多的路来找我,居然我俩还遇到了,而没在茫茫人海中失去彼此的踪迹。我怎能抗拒命运的安排,我只能说:我愿意。
全心全意地愿意。
第五十六章
志告诉我客房的电话响了又响,□□却一直抗拒醒来。铃声停了,我松口气,翻个身,继续在梦乡寻找安逸。它不屈不挠地又响起,我只好伸出手,抓起话筒,“你好。”对面是伶俐的女声,“您好,现在北京时间6点半,这是您要求的morning call。”我言简意赅,“打错了。”
睡眠被打断后很难接上,我模模糊糊想起,我在灾区呆了段时间,为救援出点力,王亮一直和我在一起,昨天我们才回成都,临睡前的记忆是有人轻拍我的脸想叫醒我。
潜意识说类似场景发生过,是的,前年,圣诞节后,我被扔在酒店,穷得付不出房钱。我突然坐起,历史往往重演!我在床上,房里黑压压的,正是睡回头觉的好时光,身上的钱够付房费。可是王亮呢,不会又一个人跑了吧?我打开灯,一眼看到他。他睡在地毯上,电话铃和灯光都没吵醒他。当然,这几天他累着了,作为青壮年男性,需要他出力的地方很多。
我关掉灯,还是睡不着。我不后悔脱险后留在灾区,但恐怕以后永远记得那些场景了。只要想起,鼻间呛了水般酸痛,我用枕头压住脸以盖住流淌的泪水。我的啜泣终于弄醒了王亮,我感觉到床的震动,隔着床薄被,他的怀抱还是同样温暖。
活着最好。
“地上舒服吗?”我努力找话题,不去想无能为力的事。
“不是我,你现在睡的是浴缸。”他取笑我,“昨晚我光听见水声不见人出来,以为你出事了。进去一看,你已经睡得叫都叫不醒。”他密密长长的睫毛在微光中格外招人,我忍不住用指尖去拨弄,他含糊不清地抗议,“睡吧。”被他一说,睡意突然重得推不开,我立马沉沉入了梦乡。
再次醒来我看了看手机,上午11点,他还没醒。我正枕在他的胳膊上,几个小时他的手不麻吗?我偷偷吐了吐知道,但没有不压迫他的自觉,反而试着拔他下巴上的胡子茬。一根,两根,他睁开眼,看了看我,又闭上眼,似在说别闹。我更来劲了,把他的脸压成猪嘴状,扯成狐狸样。
他忍耐很久,终于出声,“小心啊,我要反击了。”
我嘿嘿笑,来啊,谁怕谁。
他闷声不响,用左手揽住我,把我双臂锁得紧紧的,用右手呵我的痒。我躲不了,挣不脱,双脚乱蹬了会,连忙求饶,“好啦好啦,我不惹你了。”他这才放开我,“小心我办了你。”来啊,你当我是hello kitty不吃荤?
他一个翻身,居高临下看着我。我突然心慌,不由自主扭开头。不知道,我已经很久没跟人这样亲热,除非来杯酒壮壮胆。我竟喃喃说出口,他哈哈大笑说好,放开了我跳下床去洗漱。
“真的去买酒?”我问,站在他身后,抱住他的腰,把脸贴在他背上。
他说嗯。
我打个噎,其实我很大胆,这会莫名其妙想撒娇而已。
我边刷牙边听外头动静,他好像在穿衣服,真的去买酒?我胡思乱想,脸热得不行,心慌意乱,酒是色媒人,色字头上一把刀。匆匆忙忙出去,他却穿好了衣服躺在沙发上边看新闻边打电话,“嗯,知道了,最快时间。”要回各自的世界了?我不由自主贴着他躺下来,把脸贴在他心口。他的心跳很平稳,“两张机票,一张我的,还有张我妻子。是,我老婆,她叫施蔷,西施的施,蔷薇的蔷,身份证号?”他低头问我,我一激动就报给他了,过后才想到我有我的工作与责任,难道什么都不管直接跟他走?想想也没什么,那边我已经辞职,在办交接期间,新工作还没去报到。我安下心,听到他在讲这边的现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