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暖伤城(10)
“啊!”
章沅使劲挠头,失声尖叫,她觉得自己比那堆乱糟糟的论文还要狼狈,郁闷懊恼得几乎离崩溃只差一步,她忍不住把这一切全部归结于昨晚那段让人扫兴的遭遇,似乎遇上了那个死胖子,扫把星便跟上她,竟从昨天一直倒霉到现在。
好好的一顿面吃不成,她怏怏地连打扫的心情都没有,只另外从装零食的柜子里翻出一包饼干啃,啃玩了无事,便继续回铺上睡觉。
陆希从食堂回来,一只脚刚踏进宿舍就知道有人死性不改,又开始污染宿舍空气了,泡面的浓香在陆希闻来,已经成了熏鼻子的“生化武器”。
“章沅!”
她桌子上狼藉一片,也不知道收拾,却大喇喇地躺着睡觉,陆希看见着实窝火,忿然地站在她床铺旁大力拍,床边的栏杆被拍地哐哐作响。
“哎呀呀,别拍了,别拍了!” 章沅不情愿地懒懒坐起身来,“你再拍下去我的床非塌了不可。”
“我不过去吃了一顿午饭,你就把桌上地上弄成这样?”陆希看着那些流了四处的乌黑汤汁和横在她板凳上的白而扭曲的面条没法不抱怨,“看都不能看了,你也不搞干净啊。”
章沅抽了抽鼻子,眼睛湿汪汪的,伸出先前被烫伤的手臂,嘴一撅,委屈地说:“我都烫成这样了,差点没活活疼死。”又指了指脏乱不堪的桌面:“再说论文也湿得不能用了,不上吊就算心理素质强大了,哪有闲心收拾啊,总得等我缓缓吧。”
陆希抬眼望去,果然看见她细白的手臂上,在靠近手腕的那一块有明显的淤红,心意一下就软了下来,走进卫生间取了自己的毛巾用凉水打湿了,再拧干敷在她的伤处,一边敷一边关切地问:“那这会儿还疼吗?”
章沅暗自偷笑,面上却叹了口气:“疼也得忍着啊。”
陆希安慰:“要是实在疼的厉害,还是得去医务室,万一留下疤就不好了。”
“我会去的,不过,能不能先麻烦你件事?”
“说。”
“帮我把桌上和地上收拾了吧,省得纪文心和任小颉回来唠叨,论文回头我上机房再重新打印一份。”。
“让我帮你擦屁股啊?” 陆希轻哼了一声。
“谁叫你是我们宿舍最最贤惠的呢,” 章沅揽住她的肩膀,“我可是伤病员啊,你可不能跟我计较。”
“让我帮你打扫可以,不过以后可不许老吃泡面,对身体不好,这就跟男生吸烟一样,吸一根两根还没什么,吸多了上瘾还伤肺。”
“陆希,我就知道,你除了在我吃泡面的时候凶悍泼辣了些,平时就是这么的贤妻良母。”
“你知道就好,怕我凶以后就上食堂吃饭。”
“我考虑考虑。”
“这还得考虑啊,你在学校也没多长时间了,我看以后出嫁了天天有人管着,你还怎么折腾?”
“哎呀,毕业是快了,可嫁人还早着呢。”
一提到毕业离校的种种,陆希和章沅突然都有些说不出来的唏嘘复杂,像初生的雏鸟离了窝后,既对未来感到好奇期盼,又对不确定的一切感到害怕和犹疑,还有一些对窝的留恋。
陆希帮章沅收拾完宿舍后,想起要去华工大还钱的事,章沅却显得十分反对,“才二十
八块钱,你还记着啊?”
“二十八块钱也是钱啊,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我不喜欢欠人家的。”
“那你知道怎么找那个帮咱们付钱的男生吗?”
“昨晚那个板寸头说了,他们是华工大的。”
“陆希,我看还是别去还了,不就一顿小吃钱嘛,他爱付就让他付好啦。”
章沅与纪文心不同,纪文心爱美,她是爱吃,而且一向是吃到哪,钱洒到哪,大方惯了的,曾经被不少同学蹭过油水,可陆希是个节约的人,从不乱花一分钱,同样也不习惯欠别人什么,欠别人的东西或人情她不踏实,也怕欠久了会忘记。
“我看,我一个人去华工大吧,你就在宿舍好好休息,记得烫红的地方多用冷毛巾敷敷。” 陆希冲章沅微微一笑,“昨晚上吃的钱全算我的,大家一起四年了,平时也没怎么请你吃过饭,好在也没多少,我还能承受。”
章沅听了这话有些不好意思,她可不是不想出钱,于是从铺上下来找皮夹,掏了张五十的递给陆希,“怎么能让你请啊,都是我拉你去吃的。”
陆希伸手把那张蓝绿色的钱票推了回去,摇了摇头:“说了我还就我还,你拿张五十的给我,人家不还得找,多麻烦,我那天买矿泉水在小卖部换了不少零钱,刚好带二十八过去。”
见拗不过,章沅挠了挠头,把五十又放回原处:“其实我也不是不想陪你一起去,只不过,我就是不想见到我的仇家。”
“你仇家?在华工大?”
“恩。”
“怎么这么久了,从没听你提起过?”
“也是刚遇上的,反正一遇上那个人我就发现我特倒霉,所以不想去华工,去了怕招惹晦气。”
陆希试探地问:“你仇家是谁啊?”
不提这事还好,一提章沅的火气不打一处来,她瞪大了眼睛,仿佛仇人就在面前,活该千刀万剐:“还能有谁,不就是昨天吃饭时遇上的那死胖子。”
“啊?他啊。”陆希叹。
章沅反问:“怎么,不能是他吗?”
“看你恨得牙痒痒的,我以为是谁惹了你呢,闹半天,原来是他啊。”
“就是他啊。你想想是不是从昨晚上开始我就走霉运了,先是钱包没带,然后泡面洒了,我被烫了,论文也拜拜了,哎,几百年没遇上这么背气的事,全让我摊上了!”
陆希觉得好笑:“也许这些都是巧合。”
章沅的脸上不知不觉腾出了丝杀气:“怎么可能都是巧合,他分明就是扫把星!”她喃喃地强调:“反正我是不想再看那个家伙第二眼了,又胖又难看,一副欠揍的样子,真惹人烦。”
“有那么夸张吗?我倒觉得他就是胖了些,五官还是端正耐看的。”
“切,狗熊围条白色的围巾也能装一装大熊猫。”
这话把陆希逗乐了,她临时起了玩笑之心,“哪有,我倒觉得你昨天把人家面汤掀了,他最后都没怎么为难我们,还算有风度的。”
章沅急了:“你是哪边的?怎么竟帮着外人说话?你没听那胖子说我的话吗,简直不堪入耳。”
陆希装作不知:“人家说你什么啦,昨天店里乱哄哄的,我可没注意。”
“晕了,他那样侮辱我,你都没在意?”
“我只知道人家被你整的惨兮兮的。”
“那是他活该!” 章沅哼:“谁叫他损我,说我像学摔跤和柔道的。”
见她这架势,陆希再忍不住了,捂住肚子咯咯发笑,“我以为人家说了什么不干不净的呢,就这话让你气成这样啊。柔道摔跤怎么了,那可是上奥运会的比赛项目,我倒觉得是力与美的结合,挺好的。”
“是吗?” 章沅眼睛亮了,嘴里却还在别扭地问,“要是说你,你也这么觉得?”
陆希坦然点头。
“你心里没疙瘩?”
“没有。”
“不觉得人家是在说你虎背熊腰,没淑女气质?” 章沅向来喜欢拿自己和纪文心比较,因而也特别在意自己在别人眼中的形象。
陆希老老实实地说出心中想法:“其实,有没有淑女气质并不重要,人家要真的这样说你,那也只能说明一点。”
“什么?”
“说明你青春健康有活力啊。”
“嘻嘻,还是你嘴甜。”
陆希这么一说,竟把章沅的隔夜仇给说没了,她屁颠颠地跑去自己座位拿了面镜子,一边前后照了照,一边近乎陶醉地自言自语:“冰肌玉骨,清纯可人,亭亭玉立,一笑倾城……我果然是很青春很健康很有活力啊……”
“咳咳,” 纪文心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宿舍门外,手里还拎了满满一包橙子,见章沅陶醉自夸的样子,忍不住打趣:“臭沅子,怎么平时也没见你这么出口成章啊,这会子倒也不害臊。”
她款步走了进来,把橙子丢在桌上,扔了一个给陆希,又毫不客气地伸手夺过章沅手中的镜子,端在自己面前晃了晃,然后满意地露出一排皓白整齐的牙齿,再转头冲章沅说:“可是,我看来看去,怎么觉得你形容的那个美女应该是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