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城冬曲+番外(9)

忽然，只是大家屏气凝神地等待她下一个动作的那一瞬间，台上一曲悲歌响起。这歌声似春寒料峭之时，一阵清风呼啸着刮过原野。苏忆歌不禁打了一个寒战，那种突如其来的凄凉悲怆之情似乎一下子引起了自己精神上的共鸣。

“衔月光，落海潮，一曲离愁荡 ——”

便是那一开口就直击了人心。苏忆歌瞪大了双眼，周身似缠绕着丝丝缕缕沁人心脾的腊梅香，诱着她的呼吸流淌。

锣鼓声响起，青衣抬手将折扇一收，俯下身去。轻薄的水袖顺着她的动作落了下来，触到了地面。她侧过头，微微颔首，露出惨然一笑。

苏忆歌坐在台下，只觉她那柔媚如水的目光静静将自己包裹，充斥着浓浓的深情与哀怨，柔肠百转。

“何不斩断情丝，摧折心念？”

她无力地仰起头，闭上双眼。那婉转的唱腔也是柔情款款，似碧海中温润的珍珠，玉锦上盛开的繁花。

玉手一挥，水袖轻扬，绫罗绸缎近乎迷乱了苏忆歌的双眼。

“落尽长安花，愿与君相见——”尾调被长长拖起，哀转久绝。

她从未听过这么美的声音。

这声音轻柔而不做作，凄美却不失坚韧，每一句都是那般悲凉，溢满了几近能震颤人心的离愁别绪，给人一种酣畅淋漓的视听享受。

器乐声戛然而止。一曲终了，余音绕梁。

青衣站起身，突然回眸一笑。

惊艳。

这就是对方给苏忆歌留下的第一印象。

她的五官精致异常，面部的线条也甚是柔和，似是被匠工细细雕琢过的白玉。那眉间的丹砂也装点地恰到好处，不显得妖媚，反倒还透出几分清丽脱俗的美。

那人柳眉微弯，凤眼微翘，这绝色的姿容倒也配得上“国色天香”这四个字。一身凤冠霞帔更衬得她宛若谪仙。

只是她立在原处，虽是笑，但眼中却失去了方才柔和的涟漪。这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看上去给人一种很清高的感觉，似乎……不太好接近吧。

在一片经久不息的掌声中，宵玉满含笑意的声音在苏忆歌耳畔响起：“怎么样，她厉害吧？”

苏忆歌仍沉浸在方才的那一曲中，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点了点头。

宵玉神秘兮兮地冲苏忆歌一笑：“那是自然，她可是我的副团长，我最崇拜的人！”

副团长？苏忆歌虽在剧院待了几天，但这副团长也是第一次见。她曾听宵玉提起过此人——据说就是这位副团长将原来冷清的梨园起死回生，变成了如今门庭若市的剧院。为此，苏忆歌也曾暗暗猜测过副团长的相貌，却怎么也没有料到，对方竟是一位娇美的女子。

“宵玉，观众都走了，你怎么不回去吃午饭了？平时一提到吃饭，你总是很积极的啊。”不远处，突然响起了一声带着江南古调的轻唤。

谁？苏忆歌一愣，猛的转过头去，却见副团长不知何时站到了宵玉身后，眯着眼，笑意盈盈地打量着二人。

等等……明明刚刚听到的，是一句男声啊？怎么会……苏忆歌一怔，一时间竟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为什么是这个表情……我很吓人吗？”副团长见苏忆歌的表情有些怪异，不觉苦笑了一声。

宵玉兀然站起身，撇了撇嘴：“是挺吓人的。谁让他们一点都不懂审美，给你化的妆难看死了。”说罢她眨眨眼，续道，“九夕哥哥，忆歌妹妹，你们等我一会儿，我去拿午饭回来。”说罢，她点点头，朝副团长俏皮一笑，然后一蹦一跳地朝后台跑远了。

九夕……哥哥？对方又是这个声音……苏忆歌皱着眉思索了片刻，才发现自己好像误解了对方的性别。无可奈何，她只得尴尬地从座位上站起来，细声细气地叫了一声：“副团长好，我是新来剧院打杂的……团员，我姓苏，我叫苏忆歌。还有，方才的举动……有些失礼了，抱歉。”

他没有开口，只是带着礼节性地点点头。二人算是正式相识了。

第4章 第四折——暖歌

战火的轰鸣声依旧在这座北城喧闹着。

今日闲来无事，时间也早得很。苏忆歌便听了宵玉的建议，出了剧院，在街道随意逛逛，散散心。

细密的雪丝中，偶尔有人影行迹匆匆，不过很快消逝了。四周又再度陷入沉寂。

可一声凄厉的尖叫突然撕裂了长空，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不和谐的声音突兀响起，惊出了苏忆歌一身冷汗。她僵硬地扭过头去，便见街道一隅，有位女青年在几名国民党特务的束缚中奋力挣脱着。苏忆歌下意识瞪大了双眼。心中竟有一种无名的恐惧，可腿却莫名一僵，无论如何都移不开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