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城冬曲+番外(6)

“为什么……”

母亲，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啊，我不希望你也……

痛苦几乎是瞬间爆发，苏忆歌只觉腿一软，近乎是要被悲伤击倒。

她似乎没有理由去怀疑这份报纸的真实性。照片明明白白地贴在那里，大火焚屋，家财尽毁。

或许有时候，家破人亡，真的只要一瞬间。

报纸被撕碎，很快，它们便与这漫天飞雪融为一体了。

好像一切都在此刻失去了意义。她知道，那个家，永远不会像从前一样欢迎她了。

失学、战争，家破人亡……这个世界，也真是可憎啊。

拎起背包，她就这样漫无目的地穿行在纷扬大雪中 。好似这世间，除了她，便只余那难以消散的风雪。

但她还是要回去。无论如何，她都一定要亲眼看一看，看一看她的家。

雪越来越大。她的脚被冻的生疼，浑身也禁不住直打寒战。无可奈何，她只得跑入一个冷清的小巷，倚在墙角，先借着屋檐挡些风雪。

苏忆歌放下背包，下意识地往包里一摸，却发现背包不知何时被人拉开了一个大口子，自然，包中用来装钱的手袋也不见了。

她一时就滞在了原处，大脑里几乎一片空白。风雪趁机袭入这个小巷子中，几乎要将小小她整个吞没。或许之前她还存有一丝微乎其微的希望，希望这个新闻的照片和文字是胡编乱造的，但此时，连这点希望都被泯灭了——她用来回家的钱，已经被人偷走了。

顿时就没有了力气，一种绝望蔓延上心头。

苏忆歌无力地埋下头，突然发觉有什么如刺般尖锐的物体盘踞在她的脸上，痛得她几乎睁不开眼。她颤着手，抚了一下面庞，才发现不知何时，泪水从眼角滚落，凝成了冰。

身体已经几乎无力支撑她继续站立下去了。腿一软，她便这样跪倒在雪地上。

似乎每一寸皮肤都在叫嚣着，浑身都在一阵一阵地发麻。手脚甚至产生了错觉，灼得发烫，似千万条巨虫侵入她的血管，好似使得她的鲜血都开始沸腾起来。

几乎万念俱灰。

她觉得她会死。

但她知道，她不能死。

父亲……

可，对不起。

不过死之前，她至少不会再对父亲有所怨恨了。

所以……如果他知道了自己的女儿已经放下了往事恩怨，会不会原谅他女儿的任性？

呼吸愈发微弱，但她还能感受到心脏的跳动。大脑仍拼死支撑着那一点可怜的精神力。

意识朦朦胧胧间，苏忆歌似乎听到不远处轻快的脚步声。

“妹妹，你怎么了？”不远处，突然传来一个陌生少女甜美的声音，“看你坐在这里很久了，不冷吗？”

她是……苏忆歌僵硬地抬起头。

透过一片迷蒙，便见昏黄的灯光下，立着一个娇小的女孩子。她身着一席华丽的黑色丝质旗袍，乌黑秀丽的长发被松松地编成麻花辫，垂在胸前。那个女孩似乎是察觉到了苏忆歌的目光，歪过头，朝对方甜甜一笑，然后将手中印着梅花的油纸伞向苏忆歌那里偏了一点。

那个少女的出现，使这肃杀的景象也有了些许生气。

“冷……不冷。”一时间的紧张无措，苏忆歌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少女连忙扶起苏忆歌，“这里太危险了。妹妹，你是迷路了吗？”

迷路……或许算是吧。迷了回家的道路，也迷了人世的道路，前行的道路。

苏忆歌闭上双眼，可她面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陌生少女，这些话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踌躇了片刻，最后她也不知该怎样回答了。

少女有些尴尬：“那……你可以告诉我你家住在哪里吗？实在不行，我送你回去吧。北平的大街小巷，可都是我的老熟人！”

她的语速很快，玲珑精致的面庞上，洋溢着期待与自信。可她这副热心的模样却让苏忆歌愈发窘迫起来。

过了一会儿，苏忆歌才缩起身子，低下头，嗫嚅道：“不必了……不必了……我，我已经没有家了。”

“啊？”那个少女吃了一惊，猛地松开苏忆歌的手。

“哎？这样吗？妹妹……那你……有什么打算吗？”

打算？苏忆歌听到这句话，禁不住别过脸去，不愿让她看到自己的神色。她能有什么打算？没了钱，失了家，一个人在这寒冷的冬夜里，只有等死。

少女久久等不到苏忆歌的回答，不觉叹了一口气。她上上下下打量了苏忆歌一番，略一思索，突然抬起头，认真道：“哦，对了。你没有地方去，不如就来我们剧院吧。我叫宵玉，是一个剧院的演员。我们剧院的人自发组成了一个团。到了那里，我可以和那里的团长说说，给你一个打杂的工作，至少不会受冻挨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