雏雁(55)
我撩了一下头发又抱臂,感到无言以对。
他看我脸色,试问道:“怎么?你不想我看见我?”
“傻吧你,她说什么你就信啊,明明是她发神经把我关在外面。”
“我就是担心你一个人害怕,生性疑神疑鬼,上次我停个车都能把你吓得崴脚,张老大那张脸也能唬到你,所以我就马上赶过来了,你看吧,我上个楼又把你吓到了。”他最后又问:“那她为什么把你关在外面。”
我悻悻地说:“最胆小的是李琳达,就是给她讲了几个鬼故事,不肯把我放进去,我说她抽什么疯,倒是反过来整我了。”
“你还能讲鬼故事?”他似乎觉得新鲜。
“我怕的是人心,又不怕人杜撰出来的那些虚无缥缈。”我qiáng撑着,他也不戳穿我,莞尔笑了笑道:“既然来了,去吃点东西?叫琳达一起去吧,我在,她总不怕了吧,男人阳气足。”
“她吃个屁。”
“不好好请她,你还回得了屋么?”他醍醐灌顶一句,使我的气节顿时折了,我百般邀请琳达,还是碰一鼻子灰。也不知她是真被吓着了,还是装,瓮声瓮气地说:“我现在还特别害怕,我捂在被子里不敢出来,我连澡都没洗就上chuáng了,你得让我缓缓,你们去吃回来,我可能就好了,反正是你自己作孽,不能怪我,我从小就怕死了这些。我看见你我真的害怕,你今晚能不能别回来?”
周延笑我自作孽,不可活。
我认命地先出去吃一趟宵夜,他每次总能带我去不同的店。他说以前就想带着伴儿去不同的地方吃美食,可最后都是孤身一人。
我终于装作不经意地试问,“就没有带过女伴儿来吃吗?
“女伴儿,说得跟参加舞会一样。”周延稳稳握着方向盘,脸上始终保持着笑,他单手掏出一支烟抿在嘴里点燃,深吸几口,缓缓呼出了烟气。他的面容在烟雾缭绕中也变得模糊了,嘴里简洁地说:“带过,她嫌脏,总不肯来。”
“那你们在一起多久分手?”
“不知道,记不清了,好像在一起不久,就跟没在一起一样了。”他说话的时候,不由看向冷冰冰的窗户上倒映的重叠的自己,窗户降下,他将夹着烟的手伸了出去,为了看路,他很快转正了头。
我隐约觉得她是他的第一个女人,一种直觉。
我继续问的时候,他开始避而不答,大约是他的伤心事,我也就停止继续了解,岔开了话题说起一些愉快的事。
我们都没有làng费的习惯,总会先点一些暂时吃着,不够了再点,佳肴越少越让人觉得美味。
一场宵夜稍纵即逝。
我还以为琳达又是撮合我和周延,但等我回来了,门又能开了。我进门前,周延喊了我一声,神清而和缓地唤,雁子。
我很快面朝于他,目光期待地紧锁住他。
他时而张了张嘴,时而闭上嘴,蹙眉沉默片刻,又古怪地说,过年以后再说吧。
我闷声应好,看着他转身一步一步从短而漆黑的走廊里,拐角入了若隐若现的楼梯口,我以为他已不见的时候,他又折回来了,在斑驳的墙那边露出一半身躯冲我挥了挥手,他的笑好像隧道里微弱的那点光明。“雁子……今年天很冷,晚上更冷,快回去,别着凉了。”
“嗌,好。”我看着他说。
然后,他才一点点消失在楼梯口,慢慢离去了。
他现在于我,仿佛潜意识里等待美食的时间与享受美食的时间不成正比,等的时候觉得煎熬漫长,吃的时候又在弹指之间化无,味儿也没尝够便没入了胃里,化成了思念和回忆,念念不忘。
第24章 林鸟儿
除夕那天晚上,那个人的电话来了。
从分开以后,他每年依然会打电话跟我说新年快乐,但我从未出过声。不提当年的事,他已越来越接近我的亲人,我闹别扭而冷战的亲人。
晚上我在江边坐了一会儿,很想看家乡的星星,我在城里每次想看星星的时候,却只有一点像星星的月亮。
宋元明当年猜对了,我的确没仔细看过家乡的夜景。此时我竟是那样的感激他,那小山坡上看了大半夜的家乡,都缓缓浮现在了眼前。其实,无论怨不怨,我都感谢宋元明,毕竟是他让我有勇气从偏远地区出来,使我不用在遗憾中度过下半生。
新年第二通电话是周延的,我有点儿恨他没在宋元明之前打来,他那里似乎很喧嚣,大抵在家里团聚吧。他在杂音不断的电话里告诉我,下一个年,他一定和我过,还有以后的……
话没说完,忽然就挂了,真是仓促,话也说得匆匆忙忙。在我的想象里,他一定是被家人拉去喝酒了,我原谅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