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菲时常溜去剑道馆看常轼训练,他参赛的日期也总在月历上提前圈出来,争取腾出时间前去观战助威。高二时,常轼在某次练习中因稽古体碰,不慎造成右手拇指骨折,连续三个月缺席剑道训练,又直接导致他被迫弃权市队的专业选拔赛。
为此,常轼消沉难过了许久,考试成绩亦随之一落千丈。某日黄昏时分,在剑道馆的后门外面,高菲找到木然独坐石阶上的他。她悄然坐于他身畔,看着他落寞哀戚的侧颜一言不发。
终于,常轼喑哑地低喃道:“地上凉,你走吧。”
“剑即是心,”高菲平静地看着他,“修习剑道重在磨练身体和意志,在于塑造强大的精神力量。一击即垮的选手,剑道也是练不久的。”
常轼猛然转眸看向高菲。除了她说的最后一句之外,其余都是剑道恩师曾给予常轼的殷殷教诲,当时在场边旁观的高菲听后颇有感触,因此铭记于心,这时搬出来以激励常轼。
“你还知道些什么?”常轼偏头好奇地看着她。
高菲从石阶上站起身,倒背着双手,半眯起秀眸。
“无心、无我是剑道的最高心境,要达到无心的境界,才能发挥出一切本领而制胜。因此,修习剑道要舍弃自我。如果有了自我意识,由此发生种种杂念,就无法集中精力发挥潜能了。”
常轼揶揄地一笑,“你什么时候变成‘石洞仙子’了?”
“什么‘仙子’?”
“你就是那个熟读各派武学秘笈,却丝毫不谙武功的武学理论家啊。”
高菲知他指的是《天龙八部》中的王语嫣,便只嫣然一笑,抿唇不语。
终于,在他笑对夕阳的灼灼明眸中,她看出了他心底渐生的坚强。
其实往事并不如烟,高菲在心中默默长叹。
当她再次望见那个罩在藏青色剑道服下的久违而熟悉的身影,即使不看他身前垂挂的名袋,也一望可知那便是常轼。柯耐被财务部的小伙伴们生拉硬扯着,坐在比较靠前的观众席中。高菲看不到她的表情,也无从猜测她此刻的心境,但见她默然不动地坐在同事之中,娇弱的背脊反衬得更加独孤落寞,高菲心底仍渗出些许不忍。
“哎,你知道吗?”程遥兴奋地扯扯高菲的衣袖,“我小时候最喜欢《名侦探柯南》里的服部平次,就因为他是剑道高手,很帅气的哦!”
高菲转眸想了想,微笑着回应道:“是啊,我记得《网球王子》中的真田弦一郎也是。”
阚侃坐在不远处的裁判席后面,回头望了望正与同事谈笑的高菲,欣慰地点了点头。
徐晨星不由分说地拖着秦沐平奔向男更衣室,将一身剑道服强塞给他。
“快!换上!”
沐平满脸疑惑地奇道:“干什么呀?”
“木头脑袋,当然是参加友谊赛啊!”晨星在他肩头猛然一拍,“我们技术部的代表队里,有个男同事临时有事来不了,你不是也跟哥哥学过几招吗?就凑合着比划两下吧。”
沐平面露难色,搔了搔鼻翼,“这能行吗?我可是家属代表队的啊。”
“救场如救火好吗!你快着点儿!”言罢,晨星一把将他推进更衣室,砰地撞上了门。
当一袭藏青的沐平再次出现时,晨星差点没认出他来。
“行啊你,”晨星嬉笑着说,“这身看着还挺拉风的。”
“可我为什么要挂别人的名袋呢?”沐平拉起绣着“韩启辉”的蓝底白字名袋仔细瞧了瞧。
“矮油,说你木头脑袋还真是一点没错,这叫替身懂吗?”
“不过……这身剑道服里没有……”
“少啰嗦,比赛快开始了!”
徐晨星一把拽住沐平拖回了剑道赛场,暗指着正在场边热身的常轼对他低语道:“你瞧见那个人没有?他平时在公司里总骚扰我,下班后还经常发些莫名其妙的信息。这次换你上场,正好替我狠狠教训他一顿,帮我出口恶气!”
沐平听女友言之凿凿,胸中忿忿难平,不由得恨恨地握紧了手中的竹剑。
“你以前怎么不跟我说?早知这小子是禽兽,我们就比赛拳击了!”
徐晨星稍撇了撇嘴,“别光嘴上说得好听,我可等着看你的表现。”
几支参赛队被分在不同场地开始比赛。由人力部和财务部组成的A队将迎战技术与市场部联袂的B队。首先是两轮女子对阵,双方堪堪打成1比1平,女选手个个英姿飒爽,场面热烈欢快。
待到第三轮男子对战时,选手的步法逐渐加快,双方体碰次数愈增,偶尔还会乍现干净利落的伸展挥刀,令人眼前一亮,叹为观止。三轮对阵下来,A队暂时领先1分,场边观众纷纷鼓掌叫好。阚侃情不自禁地回望高菲的方向,她冲男友点点头,笑着竖起了大拇指。
紧接着,常轼在一片喝彩声中登场亮相,在裁判的指令下与对方互相敬礼。常轼十四岁起练习剑道,深谙剑道讲究的是“以礼开始、以礼结束”,在座礼的方式、竹刀摆放的位置、带刀的方式、立姿、坐姿等方面均有严格的规定,半点马虎不得。
在入职JT时,常轼已是身经百战的三段选手,因此在剑道场上无论坐立行动都表现不俗。他乍见对方选手的仪态和名袋,便觉得有些奇怪。据说,技术部的韩启辉也是三段,可他执剑的姿势怎么看都有点蹩脚,而且他为什么没穿戴胴甲呢?
一来他对韩启辉本人并不熟识,加之隔着头上的护具瞧不真切,常轼顾不得多想,比赛已然开始。几次交手之后,常轼便已发觉对方虽然打法凶狠,招招不遗余力,但技艺实难与自己相提并论。
他不禁渐生疑窦:这难道真是一个三段选手应有的表现吗?还是说他打心底小觑我,因此既不屑于佩戴胴甲,又胡乱敷衍我一番?如此不尊重对手的行为,可是犯了剑道的大忌啊。
常轼既有心试探,又想速战速决,于是虚晃一招,使出平时惯用的招数——“假装打手再打头,假装击面再击喉”。趁对手露出破绽之际,常轼猛然横扫向有效打击部位之一的腹部。
这几招迅如惊雷,快似厉闪,逼得对手应接不暇,节节败退。站在场外观战的秦湛平心中蓦地一动,似乎从己方队员身上瞧出些端倪。那人的步法、节奏和身姿,无论怎么看都与同他交过手的韩启辉迥然有别,倒更像是……哎呀,不妙!
秦湛平高声疾呼:“住手!”
然而为时已晚,场上随之迸发出一声痛苦而凄厉的惊叫。常轼怔立在原地,他的对手仿佛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强力猛推出去似的,当即委顿在地,动弹不得……
第41章 奇袭
阮雨蒙坐在高菲身边,忽而诧异地低声道:“奇怪,这人实力那么逊还敢不穿胴甲,并不是我表弟韩启辉啊。”
“什么?!”高菲听了如梦方醒,难怪见到那人受伤倒地,他“表姐”阮雨蒙如此沉得住气,原来是上演了一出移花接木啊。
高菲转念一想,“你表弟怎么没来呢?”
阮雨蒙轻叹一声:“他倒是想来,只可惜女儿发高烧,他得帮忙照顾,这才临时请了假。”殊不知,韩启辉实则因为苏莱被迫离开公司,自此心情郁郁,对各类团建活动均感意兴阑珊,索然无趣,这才找借口告假的。
此刻,秦湛平已大步流星地奔到蜷卧在地的队员身旁,赶忙俯身查看伤情。透过面罩上的横护条,他清晰无误地辨认出那张因负痛而扭曲的面孔。
秦湛平语气惶急道:“怎么样?要不要紧?”
秦沐平的竹刀掉落在身旁,他捂着遭到重创的上腹,挣扎着想要坐起来,被他的哥哥一把扶住。此刻,徐晨星也已冲进场地,故作心疼地对沐平嗲声娇语道:“天呐,你没事吧?”
秦沐平强自忍痛,低声回答:“没……我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