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煊(45)

光头看门人回来了,他说:“俞堂主请二位进去。”

他们穿过一个带池塘的小院,又被人拦住。侯英廷说明是进去见俞挽师后,被要求交出随身武器。

侯英廷很配合地交出了手/枪,也接受了搜身。但轮到韦春龄,她说:“谁碰我一下,我叫谁死!”

负责检查的几个人马上分散成半圆,各持武器,将二人围住。

侯英廷冲韦春龄使了个眼色。韦春龄掏出枪,忽指住侯英廷的太阳穴。其他人大吃一惊,不明所以地看着她。韦春龄大声说:“你们这许多人,人人身有武器,凭什么要我没有任何防备地进入?我不过来找俞挽师谈判,今天又不要杀他,他怕什么?你们去告诉他,韦守中儿子不是一个人来的,他把侯英廷也带来了,现正拿枪指着他脑袋,他若一定要我无防备地进门,我立即叫侯英廷血溅当场,他的尾款也别想收到了!”

她说完这段话,里面就传来一个声音,说:“且慢动手!”接着,匡溪玉便出现了。

众人见到匡溪玉,纷纷称呼他为“俞堂主”。

韦春龄心想:“好啊,这厮果然是俞挽师。没人揭榜成功,他青帮自己出手来杀我爹领赏了。”侯英廷却想:“我道是哪个‘匡溪玉’,原来是他啊。”

韦春龄因为心里激动,握枪的手也微微发抖,看得匡溪玉胆战心惊,他说:“景煊,令尊没事,你最好别伤了我侯兄,不然,难保他还是有事。”

韦春龄一听,喜说:“你这话当真?”

匡溪玉说:“我把他带到旅馆,本来是想动手杀了他,但甘熊守着他,我们没人敌得过这个疯子,所以现下还在僵持。不过我估计,他们也撑不了多久了。你若能放下武器,我们不妨好好谈谈。”

韦春龄收起了枪:“我本来就是来谈的,你们这么多人,我杀了一个,我能杀光所有、闯出重围吗?”言下之意,还是不肯交出武器。

匡溪玉目示帮众开一次例,散开放他们二人进去。

匡溪玉自己在前领路,将他们带到三楼一间书房。他留人在外面听候吩咐,屋里只剩他、韦春龄和侯英廷三人。

匡溪玉往靠背沙发上一坐,说:“小少爷要谈什么?”

韦春龄不作声。侯英廷说:“王齐,这里只有你在,我老实说了吧。这位小少爷动不动拿枪指着我,我一时害怕,将什么事都告诉他了。”

匡溪玉,或者说,王齐,瞪着侯英廷:“侯兄,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那我再说清楚些,他来这里,是要和俞挽师谈判。”

“我就是俞挽师。”

“哦,那几天前和我谈买卖的那人又是谁?”

王齐的脸涨得通红,几分恼怒几分不解地盯着侯英廷。侯英廷微微笑着,从他的脸上既读不出敌意,也读不出好意。

末了,王齐站起来,说:“你们等我一等。”

他出去后,侯英廷等韦春龄要自己解释,等了片刻,没等来问话,他自己倒先忍不住了,他说:“你没有话问我吗?”

韦春龄看着他,摇摇头:“我只为我爹而来,你帮我找到了关键人,我十分感谢。至于其它事情,则非我所知。”

侯英廷笑了笑,把头转开了。

没过多久,王齐回来了。他一言不发,打了个手势,让两人跟着他走。

他们从三楼下到二楼,进入一间亭子间。王齐在亭子间墙上某处按动了下,墙壁上出现一个数字圆盘。他按了十二个数字,地上无声无息地现出一个洞口,洞里有楼梯盘旋而下。

王齐拿了盏煤油灯当先下去,韦春龄第二,侯英廷殿后。等他们往下走了约莫半分钟,头上的地板复又合上。地道里更加幽暗,全靠王齐手上一盏灯,才勉强照清道路。

韦春龄估摸着,他们从二楼走到了地底。他们沿着一条路走了没多久,在路的尽头出现了四条窄道,每条仅容一个成年人通过。

王齐走右数第二条道,走了大约五分钟,他们眼前又一次出现了一道楼梯。这次的楼梯笔直向上。

王齐依旧走在最前面,快到顶时,不知他触动了什么机关,头上露出一孔,三人依序从口中爬出,来到一个房间的玄关。

王齐让二人稍等,自己掀帘进了房间。

韦春龄眨眨眼,让眼睛重新适应明亮的光线。她想:“我们应该还是在这片弄堂的哪处房子里。这俞挽师,若非真的有很多仇家,就是个地道的神经病。”

帘子另一边,忽传来一个女人的嘶哑声音:“英廷在外面吗?让他进来,把韦守中的儿子也带进来!”

二人掀帘,走进一间二十多平米的房间。房间内布置极为简洁,没有几样家具,每个角落都清晰可见。韦春龄一时竟判断不出这是间什么房。

房中除了他们三人,还有两个女人。一个五十多的锦衣华服,正半躺在一张贵妃榻上吞云吐雾。另一个十岁出头的小丫头,在旁边为她烧烟泡。

韦春龄再镇定自若,也不禁疑惑地看了看身边的侯英廷。

侯英廷笑说:“我没跟你说过么?青帮俞挽师,是个女人,也是我以前在黑旗军的上司。”

韦春龄“啊”了一声,震惊地盯住了面前的女人。

俞挽师“咯咯咯”地笑了起来。她虽然涂着厚厚的粉,但难掩原本的褐黄色皮肤。脸上颧骨高耸,人中凹陷,到嘴巴处又再次凸出,很像广西、越南那边的人。她皮肤已经松弛,原先的狭长眼睛成了三角眼,但眼中精光流动,像一条长年生活在草原上的野狼。韦春龄不知道为什么,一见到这么个人,就隐隐地生出些不应该有的好感来。

俞挽师听了侯英廷对她的介绍,很是高兴,让他在自己身旁的矮凳上坐了。王齐已经搬来一把靠背椅,给韦春龄坐,他自己则恭敬地退立一旁。

俞挽师说:“英廷,你定的货还没备好,你怎么又来了?”

侯英廷说:“我这次,是为韦守中来的。”

俞挽师看看王齐:“韦守中的事,是谁在负责?”

王齐忙说:“是我。”他将早上如何骗走韦守中的事复述了一遍,“我把人带到西江旅馆,想要动手,但甘熊守着他,我们被他伤了好几人。我不愿硬拼,让弟兄们守在门口,不许人进出。我先回来处理些紧急帮务,下午再去。”

俞挽师点点头:“甘熊是江金山手下八大金刚中排行第二的人物,你们的确不是他对手。不过他怎么没死,倒替韦守中当起保镖来?”

王齐看了看侯英廷。侯英廷说:“他不是韦守中的保镖,是我的人。我曾救过他一命,所以他甘愿为我效力。上次来见你,知道你不大愿见外人,所以没带他过来。”

俞挽师看看他,又看看韦春龄,似笑非笑地说:“那更奇怪了。韦守中不是刚丢了官?你干吗还这么护着他?”

侯英廷说:“我投诚大清后,他对我很是照顾。以前你和刘将军都教过我,受人滴水之恩,必当涌泉相报,他如今有难,我自当竭力为他奔走。”

俞挽师问王齐:“你是英廷推荐给我的,他的话你听见了,怎么说?”

王齐没料到主子把这个皮球踢给了他,不禁一脸尴尬:“论理,侯兄但教有所吩咐,小弟一定从命。但这件事,可能牵涉到本帮未来的利益,我不敢做主。”

侯英廷说:“我正要问你们,你们向来只是提供个解决江湖恩怨的平台,有人出钱,在你们这儿挂榜;有人缺钱,在你们这儿揭榜,你们保证交易双方互守信用,各取所需。什么时候,你们自己也下水揭榜了?”

俞挽师不说话,王齐只好接口说:“侯兄说得不错。本来,这是不允许的。我们一旦插手,无论所杀何人,以后势必被看作这人的对立派,我们也就失去了一部分可能的客户。但这次情况有些特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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