洄游(29)
你气急的走出她给你划的活动圈,伸手去夺。
“停。”
她飞快的将相框捂在怀里,拿手定你。
“不。”你伸出手臂往她怀里捞。
“看看。”你拿下巴紧紧的抵住她的头顶。
“起开。”她晃动着肩膀挣脱。
推搡中,你的怀抱越收越小。
然后,你也是故意的重心不稳,一不小心将她的压到了沙发上。
那是你第一次以进攻的姿势与她相对。
你顺势用腿夹住她,腾出手去她怀里搜。
你真的是没有摸到,而这一通胡搜彻底把她给惹恼了,她用力的把相框砸在你的脸上,随即抽身。
你从发麻的鼻梁上拿起相框高高的举着。
“真可爱。”
一边揉着鼻子嘟哝着声音。
“为什么不给看。”
沉默着,没有等到回响,你支撑着起身。
厨房紧闭的磨砂玻璃上映出她的影子,你一把拉开门,看到她正面对墙壁上的刀架站着。
“你要杀我。”
你轻手轻脚的走到她身后。
“这刀多久没磨了。”
你伸手摸摸那看起来并不锋利的刀刃。
“小心手。”
她应声转过脸,狠狠斥你。
“心疼我?”
你几乎快贴到她的耳朵上。
阳光从窗口照进来,她的耳背几乎是透光的,里面深红的血管慢慢看不清了,整个融成一片的血红。
“有这么难吗。”
你伸手轻轻的握住她的肩。
“不是给了吗。”
她扭头朝你翻了一个白眼儿。
“我说的不是这个。”
你把她拉近,背靠在你身上。
“什么时候才... …。”
她轻轻的从你手中一挣,抱起手臂,沉默的背对着你。
良久,你听见她松一口气般的叹息。
“我不想。”
到达已经七点,离约定的时间晚了一个小时。
远远的你就看见她的车。
“是不是快睡着了。”
你侧头问她,拿出手机晃晃屏幕上面延误短信未发送成功的提醒。
“没有。”
她示意你扣上安全带,一边摁下启动。
“吃什么。”
她双手撑住方向盘,倒是直接问你。
“羊肉吧。”
你摁下窗户心里数落着旁边绿化带里杂草丛生:“还城市名片儿。”
“关上,太吵。”
她提醒似的点点手,侧头看了看你。
“这个季节吃什么羊肉。”
“那烤鸭吧。”
你怏怏的摁上窗。
五月的B市已经有些夏天的影子,干燥暑热的空气让人郁躁,你们两人好像都对这场吃没什么兴趣。
车停在了一家写着“烤羊肉”大字的饭馆门口。
十分接地气的一家店,门口的黄泥地上停了很多车,挂着塑料片儿的门口络绎不绝的有腆着啤酒肚满脸油光的人大声对着电话里吼着钻出来。
“将就一下吧,我只知道这儿。”
她转身对你歪歪头。
“这地方一看就好吃。”
你快步赶上揽过她的肩往店里走,她往里一歪,短短几步路,也懒得费力躲开。
“我不怎么吃羊肉,你来点。”
她看也没看菜单便直接递到你面前。
“还说带你好好吃一顿。”
她抱起手臂,望着埋头读菜单的你。
“这就挺好的。”
你望着菜单上的照片,吸着口水头也不愿抬的回答。
浑身热乎乎的,衣服上全是脂肪被炙烤后的香味。
天已全暗,地表的热气正随着夜晚的到来而散去,这时候的温度还是很舒服的。
你走在她的前面直直的伸了一个懒腰,摸摸鼓鼓的肚子。
巨大的哈欠袭来。
“困了?”
她顺顺你的背:“吃那么撑,睡得着吗?”
“想睡。”
你揉揉眼睛,手指头油腻腻的还有羊肉的味道。
她伸手拉开你揉眼睛的手。
“回家吧。”
钟声还未敲响,厚重的窗帘蒙住了所有蓄意窥探的眼睛。
厚实的乳胶床垫稳稳的托住你不宁的身体,狂烈作响的心跳也像被这取自自然的粘稠汁液消声了。
“百里千刀一两漆。”
你捏捏身上饱满弹性的床垫,脑子里压抑不住的思绪纷飞。
“不,不是漆。”
你重重的拍在床垫上。
你想象过,女人过了四十该是什么样子。
你在自己有限的感官中臆想着,不管是什么样,总之是吸引着你的样。
你不敢闭上眼,每每眼皮合上,理论上是空无一物了,但那黑色才是广袤无垠的,那幻想,你轻轻的颤抖着。
你做好准备哪怕它是萎缩的、拧巴的、褶皱的,它看起来不再新鲜,也不再有弹性。
也许你打开它,只是空洞的,失去活力的。
哪怕它已经劳损到失去基本的张合,萎缩到已经无法再能弹性的吐纳。
就像话已凉了半截的微张的嘴。
那也是对你致命的吸引,像一朵将枯未枯的花苞。你的手指划过它失去水分的外衣,它绵软的,爬满细纹的,还有那不再鲜艳的颜色。
这是最高级的颜色,有灰度的红。
它们带表理解、热烈、体谅、温和。
你愿意舔舐它、亲吻它、吮吸它,哪怕它已经走样、松散。
你认为,这是有关于女人,生命的宽度。
女性,是上帝最完美的作品,是最高级的动物。
你从黑暗中睁开眼,缓缓的伸出手,试探的摩挲着她。
她的起伏,她的皱褶,她光滑的手臂,凉滑的手指。
这场犹如叩拜一样的仪式。
你的心中无比圣洁,你一寸一寸的感受着身旁的她,你抚摸着她就像抚摸一件与你物理性质不同的旷世的雕塑。
这已经不是一个器官对另一个器官的反应。
她的怨恨、她的伤痕、她的猜疑,她所有的不堪你都全盘接受。
她吸引你,不是因为钱,不是因为性。
你现在身体里贯穿着,是可以控制,头脑清晰,思维明了的□□。
你只想抱住她。
认真的又郑重告诉她知道。
“你的,我都要。”
“你不累吗。”
黑暗中她清晰的声音。
“什么。”
你抬起叩拜的头。
“我说你和你女朋友。”
她没有呼吸的,轻微的一停顿:“也这样。”
几乎是有人在你的头顶闷了一声响锣。
你听见自己碎裂的声音,噼里掉了一地,你跪直在她的腿间,身下是破响的碎片,你感觉自己就像一尊可笑的雕像。
许久,暗无天日的房间里。
死一样的沉默。
你的朝拜,你的献祭,被她无情的嘲笑。
你只后悔今天为什么要出现,为什么又躺在一张床上,你也只是赴她邀你过生日的约,飞机已经延误,冥冥中已经警告了你。
此刻你不被理解了,你被揭穿了,你匍匐着,像一只最丑陋低劣的动物。
你错愕的跪在床上。
沉默中,两个生命体无声的呼吸。
你们一动不动,这吹弹可破的绝境。
你绝望的闭上眼,结束了,都结束了。
你亲手砸碎了这尊偶像,你的眼鼻被坍塌的石块所淹没。
它们尖锐的敲开你的头骨,撬出你的脑浆。
那温热的还跳痛着的乳白,是她要的献祭吗?
你愿意,你愿意的。
只要她相信,你心甘情愿且只愿这样对她,只要她别将你和其他见佛拜佛见塔扫塔的信众混为一谈。
你没有那样虔诚的,你只是为她。
你又是那么虔诚的,只是为她。
而你,你凄苦的笑了。
“我又怎能去要求理解呢。”
死一样的沉寂中。
“我帮你。”
你几乎以为这是自己将死之时耳边的靡靡之音。
她窸窸窣窣拉开被子,你听见她支撑着坐起来,雪白的肌肤在无光的卧室中几乎融进了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