洄游(24)
小腹正以极高的频率脘痛着,你从痛中抽出身,轻轻的走到他的身后,抱住他。
那团炙热的气流像借了屋外的风势一样活跃起来,它们撞击着,扭曲着那个被剜空的伤口。
你感觉到你的重量正全部的转移到他的背上,你双腿失控的纸片一样从他身上滑落。
“猫儿!”
他惊的在你即将触地的时候将你托起,在他轻轻的呼唤中你回过神来。
你的头躺在他温热的手掌,他将你轻轻的靠在床头。
“到底怎么了?”
他伸出手探探你的额,紧锁着眉头。
你只知道自己此刻脆弱,但想不到竟然架不住他的一句严肃的关心。
你沉默的低下头,眼泪飞也似的跟了下来。
“你是不是疼。”
他把纸巾叠成一方三角,轻轻的接住你挂在下巴的泪珠。
“你别怕,你告诉我,医院该怎么去。”
他随即站起身,从抽屉里拿出纸笔。
你埋头不语。
他回头,着急的摇摇你。
“救护车呢,我去拨电话。”
你捡起那快纸巾,按在鼻间,摇摇头。
“能走能动,他们不会管的。”
他快步的踱到床边,又慢慢退回去,重重的靠着门。
“我真是,没有用处。”
在他突然的自责里,你醒悟似的回过神,抬起头,望着他汗水浸湿耷拉在额前的头发,歪掉的领结,他光亮的镜片上,重叠着一枚枚指纹。
你还没见过如此失势的他。
“怎么会。”
你起身揽过他汗津津的头,抱在怀里。
你自责自己如此欠考虑的伤害了他,他远道而来,本就有诸多不适应,你却如此任性。
“你陪我,你陪我去。”
冰冷清洁的走廊上,还是那几扇窗,只是此时不是有阳光的时候。
你们的脚步轻轻的打在光滑的地砖上。
一样的场景,一样的一路,你轻轻的拉了拉身边揽住你的胳膊。
他低头将耳朵伏在你的嘴边。
“还好有你。”
你认真的看着他的眼睛。
在他渐渐活泛的姿势中,那团郁燥的气,总算是呼出来了。
门口,还是那个黑人医生,愣愣的看着你身边的黑头发男人,无奈的耸耸肩。
“你就在这儿等我。”
你轻轻的拉住他的胳膊。
“好。”
他坚持把你扶到门口,确保你站稳了,一边接过你手里的外套。
你望着他,那个笔挺的背影直直的坐在大厅的椅子上。
推门,你冲着一脸疑惑的医生堆出笑。
检查的结果不好,医生严肃的指出你并没有按照她所提醒的好好休息。
“不要把手放进冷水里,不要劳累,卧床静养。”
她指指门外,瞪着眼冲你摇头。
她建议你住进医院。
你学来刚才的一整套动作还给她。
“会有生命危险吗。”
你问她。
“不会,但今后再怀孕很难。”
她向你抱歉的摊摊手。
你迟疑了,最终你们决定折中,你听她的话到医院输两天液。
她一边填着单子一边跟你强调:你需要重视,已经严重到输液治疗了。
而你想告诉她,在你生长的地方,很多人即使没毛病,也会去挂两瓶水。
二十多年后,同样的话你也和那个叫“黑”的小孩说过。
他当即反驳:“不,他们有毛病。”
输液室在走廊旁边的玻璃房里。
你靠在他的肩头,感受着冰冷的液体穿过管子一点一点的流淌的温差。
你感觉手臂冷极了,不禁的打起寒颤。
他轻轻的,揉搓着你的手臂,一寸一寸的抚平你手臂上颤栗的小疙瘩。
“医生怎么说。”
他一边摩挲着一边轻轻问你。
“嗯,并不严重。”
你含混的回答,犹豫着要不要告诉他缘由。
面前走过一对男女,你们的注意力同时被那个捂着小腹脸色苍白的女孩吸引了。
“没有医生吗。”
他喃喃的说。
“流产结束医生是不管的。”
你想也没想的回答。
“真是不妥。”
“什么。”
你突然反应过来。
“没有计划的怀孕不妥,女孩子不爱惜身体不妥。”
他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的回答。
你的心脏突然紧缩,耳里轰隆隆的一阵像进了水。
“那么他的概念里,我也是不妥的?”
你抬起头迟疑的望着他的侧脸。
他似乎感觉到了你的目光炙炙,他转过头:“你说什么。”
“什么。”
你愣愣的反问。
“你刚才说什么?”
他疑惑的望着你,望着他疑云渐生的眼睛,你慌乱的低下头。
“没有,我说刚刚走过的俩人。”
你几乎快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噢。”
他愣了愣,认真点点头的。
“女孩子,一定要学会保护自己。”
他握住你的手,轻轻的拍拍。
一路上,你几乎都在想着他说的话。
还好,你一边庆幸自己还算快的反应,一边又迟疑你们对于这件事看法上的偏差。
最终,还好。
你松一口气:还好没有告诉他。
而面对他悉心的照料,他笨拙的端水做饭的样子。
你又贪婪的沉浸在这谎言带来利好里。
如果一直病着就好了。
或者,这一天能晚一点到来,晚到你恢复如初,或者... …
你走到窗边拉上窗帘,渐暗的天色下玻璃上一团小小的,模糊的影子站在马路的那一头。
你赶紧摇摇头,示意自己不要乱想。
就在你给他介绍的家家户户都有的那面大镜子前,在那面湖水一样光洁的影子里,他轻轻的拥着你。
你额前落下失去管理的发,你抬头望他,他伸手轻轻的梳着。
“猫儿,你真好看。”
他扶住你的头放在胸口,你低头,闻到他身上那淡淡的木材味道。
他的手轻轻的摩挲着你的后背,在腰间停下,缓缓的上翻着衣服的边缘,你伸手一把拉住。
他轻轻放手,又将你拉回到怀里。
在他沉重的呼吸中,你想已经不能叫停了。
没想到这一刻的到来居然是忧心忡忡,你总感觉到下腹那个空落落的黑洞中有团虚无存在。
在你每次醒来、睡着,特别是在这场长时间的静养里,它仿佛成为了一种与你福祸相倚的存在。就在刚才你站在窗前,看见的那团小小混沌,是它吗。
而此时,你始终感觉你们之间隔着什么。
你被他轻轻的放在了床上,柔软的陷入感让你瞬间清醒。
眼前这个男人,你等待的男人。
在那个昏暗破败的屋子里,你们曾顶着满头的灰尘与蛛网想要把自己揉进对方。
那个满头蓬着灰,清清白白的男人。那面潮湿肮脏的墙,你是那样心甘情愿的背靠着它,身后落雨一半,扑簌簌的墙皮。
你从来都是爱干净的。
而现在,他终于就在你眼前,你闭上眼睛,强制封锁着自己纷飞的思绪,轻轻嘴唇温热,耳边含混的呼气声。
他的每一个动作都让你浑身颤抖,你伸出手环住他的脖子,你想你流泪了。
恍惚中,你的耳边翻起波浪一样,火红的发。你惊得睁开眼睛,一把抓住他,那一手深黑的头发,你抬起他的头,望着他潭水一般涣散的眼神。
“猫儿。”
他重重的呼着气,摩挲着你的脸。
这双手,这双满足你所有幻想的手,你低头看着它们,看它们是如何的在你身上游走。
此时的他像手握一只火把,将你的全身通通点亮,你全力的调动着各个器官配合反应。
而此时的只火把,它就像摸进了黑漆漆的巷子里,你感觉自己的每一个调动都撞在墙上,你使劲闭上眼,强制自己想着所有有关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