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魔的允诺[西幻](3)
您在想什么?
您是我的猎物,焚身而死是您唯一的归宿。
猩红正灼灼燃烧,魔鬼的眼眸将她拉入漩涡,隔绝所有自白昼而来的纷扰。她知道,当他造访此地的时候,她理应放下心中一切专注与他共舞。她在他勃发的怒意中感受到自己被需要,于是,她用更坦然的姿态迎向他,坠往欲望的螺旋。
……
他们将在下一个无人窥探的黑夜再会。
当破晓来临,迷蒙的睡梦之间,她感觉有蝶翼般的一吻轻印于额角。睁开眼,幽邃的恶魔,她的爱人,正迎着照耀大地的太阳升起而湮灭。
晨光吹动他离去的余烬。她怔然不语,将那抹犹存热量的尘灰捧起。
第3章 名门的阴影
【3】
黑夜太短,而白昼太长。在下一次相聚到来前,她将会、并且也只能——用每一个无所事事的瞬间来缅怀记忆中最宝贵的珍藏。
那么,与魔鬼爱的誓约又是如何开始的呢?
她当然不可能遗忘。就像人生的剧目总充满转折,起伏跌宕,书写她命运的天外的那双手那支笔,将她后来所有浸润汁水的甜蜜都同荒芜的苦痛相连。一切始于那段泪水斑驳的往事。但因为有了他,她变得乐于甚至是无畏去回想去面对……
在最初的时候,她对名义上是自己丈夫的男人,竟也曾施予过怜悯。
没有哪个贵族男性的少年时代会是一张无瑕白纸,她的丈夫同样如此。很久之前,她是指,他真正年轻、生命的燃焰与锋芒尚未褪去之时,他与身为平民的恋人有过不伦的爱情。但当爱的果实被彻底摧折,那个她并不知晓名姓的女孩儿也永远凋谢于最美好的年岁后——他从爱人逝去的屋棚中折返,接过父辈的权杖,自此,沉溺于同性间无尽的纠葛与肉·欲。
没错,她怜悯过这个男人。多么天真可笑的想法!她竟然自以为是坚信会成为特例。
相同性别者们的亲密来往,是贵族间、尤其像她丈夫这样显赫的大人物之间,流行的风尚,与不可撼动的传统。男人们主宰、占有并支配世界,和委困于城堡,只会在晦暗的夜间躺倒床上张开双腿的女人有什么好谈的呢?她们是他们搭配锦衣华袍的胸针,装点璀璨冠冕的珍宝,如果不够闪亮,不够名贵,那就换一个;而他们的友情,他们寄予彼此的热烈的爱意,才是真正发人深省的精神的碰撞,灵魂的共鸣……自小学习的礼仪让她无法辩驳,自尊心更令她在数度哀求丈夫垂青无果后放弃尝试,她不得不默许,她已接受了命运,可是——
那个男人身披荣光,而她站在他背后照耀不亮的阴影里;他在台前享尽一生风光与美名,但那不该成为,她永世的污名。
她圣洁的子宫诞育不了受众人企盼的胎体,因为她的丈夫至今不屑侵入她幽闭的世界来取走童贞。这一切难道是她应全盘背负的罪吗?就因为自己出身的家族臣服于名门歌维塔尼亚,所以,她便要被那位不曾加冕的实质上的王者,狠狠践踏?
是的,后来她明白,她怨恨的,她不解的,正是世间的常理。
她也是贵族家的女儿,在自身具备的价值被残忍揭露前,一直享受着周围人呵护长大。这副躯体理所当然有着美好的品德,渊博的知识,以及其他高贵女性所必须拥有的可证明自己身价的属性;她毫无疑问是优秀的,所以憧憬着有朝一日嫁给故事话本中为人称颂的大英雄:那个人应该意气风发,永不退败,他会以无上英勇的气概劈开混沌,拯救万民于危难。
拯救万民,也拯救她。只不过,少女幻梦中臆造的所有品质,她恋慕的模样,都与最终成为她丈夫的男人背道而驰。
寄往家人的信件如石头沉入大海,渺无回音。她越来越沉默。她是这座城堡阴冷日久年深滋出的苍白的影子,枯哑的游魂;她是娇艳的花朵早已于众人遗忘之处腐败,而这一切,也被窥探人间的魔鬼收入眼中。
又一个独守空闺的寂寞夜晚,穿上自己最华美繁复的衣裙坐在梳妆镜前,她慢慢勾勒眉形,描摹红唇;她面带微笑,幻想着丈夫此刻正于哪一位洁白又矫健的美少年的床榻中挥洒汗水而后安睡——她无法停止自我折磨,越折磨就越苦痛,而越苦痛,越要往疯狂的至深处堕去,对自己施以酷刑——
她投于地面的阴影忽然动了。是凝固的蜡像被注入生机,早已萎灭的她再度唤醒了人性。
沉重的,无可匹敌的黑令万物退辟,却偏偏为她留驻,抚慰了她孤独的黯影。
是自幽邃而来的魔鬼正温柔低语:
或许,您愿意与我……做一场绝对公平的交易。
第4章 交易的代价
【4】
她大概已真的在日复一日的绝望中扭曲,否则,不会亲眼见证邪祟生物的到来还绝无畏惧。倘若幽魅的鬼怪真能将她召往地狱,那未尝不是另一种意料之外的救赎、解脱与清醒。
您为何而来,为终结我这了无生趣的性命?她怀着慨然赴死的决心站起,完全遗忘了某件自小熟读教典的淑女理应铭记的事:自愿堕落的魂灵不仅背离神明,也永不被玩弄人类的魔鬼所喜。
是您的心声将我召唤。该如何形容那道嗓音?海妖的歌唱,永夜的天籁,迷途之人的水源,冒险者的蜃景:您如此美丽,即使泯灭善恶的混沌也无法抗拒——
黑夜中响彻人性的叹息:
我造访此地,只为探取并亲吻……您腿间的玫瑰。
登徒子式的发言并不能取悦她,她反倒宁愿他发挥一切同魔鬼酷烈声名相匹配的手段,杀死她。她受到的践踏难道还不够多吗?正襟危坐的贵妇人脸上迅速涌起愤怒的薄红,但在厉声呵斥出口前,迷蒙的话语又先她一步于暗影深处响起:
能拯救一个人的,唯有爱与死。为何您无比笃定,非要选择后者呢?
身躯止不住颤抖,说不清出自气愤抑或羞愧,她希望他闭上嘴然后永远从自己最后的领地中滚出去,但那个声音又继续道:不,您没有错,也没有任何罪。
幽暗退避,至黯来临,他幻化成人类青年模样的一道影子,他的皮肤是最标准也最优美的浅象牙色,甫一被壁炉火光照耀着现身,便占据了她全部的心神;他伸出白皙的手,那双本就是无上艺术品的手裹挟烈焰灼温缓缓抚过她的耳廓她的脸庞她的锁骨,在束胸衣缚起的深壑中徘徊,最后——
明证它邪恶的本质,攥取了丰满的蔷薇。
就从这一刻起,她分不清什么是真实,什么是虚妄。紫红色浆果饱胀欲滴,早已熟得过头。砰!他怀着无边的残忍与极大的恶意将它们捏得粉碎,飞溅,然后,像犯下大错却又天真无知、自以为做了好事的孩童一般,他向她邀取功劳,为她展露满含甘美气息的手上,汁液淋漓。
不!她仍好端端坐于镜前,而魔鬼在她身边。
您看见了吗,他猩红的眼眸与她在镜中相望,我完全了解并完全满足……您的渴望。
但她无暇顾及其它,因为她的魂灵她的身体她的感官她的所有,都已然深刻地、彻底地,坠入这双眼睛。
或许她毕生追寻的正是这样一种绚目的红。红如暴君权杖滴落的鲜血,红如罪者头颅摘落的剜痕……女人大约总无法自拔爱上吻她以伤痛的事物,先是她的丈夫,然后,是窥探人间的恶魔。
再渺小的蝼蚁也会拥有意志,再卑贱的草木也可发出声音。这就是懦弱的她敢于做出的最嘹亮的报复,尽管那个男人,她名义上的丈夫,根本不会在乎。
但那又怎么样呢?她被冠上歌维塔尼亚姓氏的人生里,也不会再有多少时间用来想起他了。在烈日公爵夫人卡莲娜·歌维塔尼亚之前,她首先只是个名为卡莲娜的可怜女人,而已。
是疯狂孕育了她更加疯狂的决意。
像优雅的贵妇应准舞会的邀请,轻轻地,她将手放至他等待的掌心。
“您一定会将我燃烧殆尽吧……”握住魔鬼的手,感知他以捕获猎物的力道将自己牢牢掌控,仿佛灵犀突至,她对尚未降临的宿命有所窥见,喃喃道。
如果没有苦痛长伴,欢愉又从何体现价值?魔鬼只是狡猾地回答,既已选择握住我的手,那么,您不再有逃跑的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