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仙不如修鱼塘+番外(54)
只要她能安然无恙,要自己做什么都可以。
洹非此时这个状态十分奇怪,七庚心中有个猜想,只是不知对不对。
他定了定神,道:“来之前,金龙带我去了趟观往来,星域的门已经重新关上了。”
洹非微不可察地点点头,问他:“已经完全换过来了么。”
天上忽然传来一声低沉压抑的闷雷响动,而后隔了没多久,便是一串连续的轰隆隆声。
沉月台此刻已然从湖底浮出水面,直面乌云滚滚的天穹和天穹后谁也无法窥得真相的天道。
七庚的话夹在雷声中,断断续续若隐若现,洹非只能捕捉几个词,“腓腓日后……一切都好……您的天命……已不是……会断于……”
足够了。
时间一分一秒滑过,最后那个时刻终于来了。
洹非无知无觉地咳嗽起来,强烈的耳鸣和万千道击穿肺腑的冲击,令他下意识地皱起眉,很快又释然展开。
能原样将她昔日所承受的万千痛苦经历一遍,就像她当年在幽谷陪他历天罚一般,终于让他对这个结果满意。
“献祭正时,我会倾力掩住你不被天道发现……”洹非低语,也不知七庚有没有听见。
“神君!”
好像是七庚在喊他,声音如隔重雾般迷蒙不真切。
洹非已经无法发出声音,却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没叮嘱过七庚,让他好好照顾腓腓,不免有些不甘。
但转念一想,七庚封存住的不止自己和小徒弟的所有过往,还有元女重新回来时两人经历的一切,又何需他多言?
他没有做到的,希望另一个自己能做到。
不管是七庚还是洹非,终究是同一个人。
心即便被割开,也从没有变过。
然而,最后一刹那,他像是隔着千山万水,听到一个软软的声音哭了起来,她好像醒了,而自己已经只剩下一缕尚未来得及消散的意识半浮在空中,连再看她一眼都没有办法实现。
“七庚!”他听到她撕心裂肺地喊出了声,“你不要走……到底发生了什么——不应该是我去献祭吗?苍天、你睁开眼睛看啊,我才是你要杀掉的那个人啊!你睁开眼睛看看啊!!求求你……求求你们……把七庚还给我、把他、把他们还给我……”
“求求你们……还给我……”一声接一声,嘶哑带血,祁颜跪在沉月台上发疯般恳求着。
声音里的绝望怆然让洹非恨不得不顾一切地推翻所有去抱一抱她。
然而做不到了。
他只感到手腕上一沉,似乎被她抛来的什么东西打中,却没了后续,那东西并不能阻止他的消失。
天道连另一个他也没有放过。
大约这次彻底的献祭,可以了结小徒弟日后所有的麻烦。
洹非最后一次想起来,在大殿里刚开始见到祁颜的那天,她一个人藏在盘龙柱后,望着其他人,神情又渴望又怯懦,他忽然心弦一动,借口她天赋出众收为徒弟,哪怕事实恰恰相反。
大概是那时起,从来只系苍生的一颗心,被她悄悄住下。
可惜天道无定常,哪怕他能看到所有天命,却终究动不得半分。
而与生俱来的职责,让他无法在灭世与献祭她之间阻止那些想活下去、在天道面前什么自保能力都没有众生。
于是他只能枯坐关中,闭门不见那些把牺牲当做理所当然的人来请命。
苦思数千年,他最终决定,将自己一分为二,一部分用来贮藏记忆保护小徒弟,另一部分,则继续担着苍生的担子,继续下去。
可惜终究来不及。
他能不见那些人,被逐出师门的小徒弟却因在各界云游,看到了世间万象,纵然平日里不见她对天道有多尊敬,可是天性善良,却让她很快做了自己的选择。
直到天道降下天罚的时间拖无可拖,他那傻傻的小徒弟,竟自愿敛了神识,收了修为,任人将自己绑到了沉月台开启献祭。
那也是他平生第一次对抗天道。
天道造出了他,世上无人比他更熟悉天道。
于是他匆匆赶去,将祁颜最后一缕神魂收起,为避天界耳目,将其送往小世界将养。
后来小徒弟回来,他才知道,小徒弟以为那是在渡情劫。
得知自己是她以为的情劫,他一时间不知是悲是喜。
只是不能亲自来照顾她,终究不甘心。
不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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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辰一过,最后一缕神息也消弭于天地间,刹那便云销雨霁,乾坤朗朗。
跪拜在沉月台下的众人却仍旧不敢抬头,他们不知那高台上到底发生了何事,在天道规则恐怖力量的波及下,不少人已经受了极重的内伤,不仅不敢抬头,连稍稍挪动一下身子,也有断骨之痛。
不知为何,受伤的大都是天界来的仙。
若说是因为离沉月台近的原因,好像也不尽然。
那些远远在角落里旁观的妖魔冥界,受到的波及的确微乎其微,但比他们更贴近沉月台的,却是在人间界,而那几个人间的帝皇,毫发无损。
因而最先恢复过来,关注到沉月台上仅留下祁颜的,竟是魔界。
不断有一道道卷轴从虚空被抛出,一眨眼又被阅后销毁。
几大魔君自然知道聚在这沉月台是在干什么,也亲眼看到神君抱着祁颜降在沉月台上,更是看着七庚也登上了沉月台,献祭之后只余一人,而刚刚那些卷轴则是自己人来报信,说乱世已平。
这已经足以说明一切。
不知那位神君和天界的太子殿下使了什么法子,总之他们用自己代替神女献祭了,所以天道放过了苍生。
那位以一己之力威慑所有魔妖冥界的神君已经殒身,这岂不是魔界一大幸事!
几位魔君对视一瞬,眼中纷纷流露出狂热欣喜。
“哈哈哈,你们这些神仙天天自诩正道,动不动就拯救苍生于水火,原来就是这么拯救的,靠着献祭自己人来献媚于天道,亏你们做得出来,哈哈哈哈。”
“幸好咱们是魔,要不可不就和这些仙一样心脏手黑吗?”
“他们自毁长城,岂不是给咱们入主的机会!你们几位怎么说,叫孩子们立刻带兵吧!”满头灰黄头发的老魔君望着天界的人阴恻恻地笑了,作为毕崖魔君的后人,几人之中,他与天界、瞻祝仇怨最深。
“好是好,但如今老魔尊位置已经被新魔王夺了,姬蘅那个小子,恐怕不会同意出兵吧?”领地与老魔君相邻的魔君看了一眼角落里密切注视着他们一举一动的一只魔,用密法传音道:“否则也不会派手下心腹来此监视。”
“哼。他敢坏了魔界规矩!”老魔君气势汹汹,将手中拐重重拄地,已经在召唤自己的魔军前来。
然而视线扫到台上不知何时已经起身的少女,他口中念着的秘诀还是磕巴了一下,谁料祁颜只是看了他一眼,看出了他集结魔军的意图,却一点都不在意,目光空洞虚无,倏然便从高台上消失,从始至终未曾看过台下的天族。
祁颜消失后,老魔君注意到,最前方的凡人也全都跟着消失,偌大即翼泽中的水平面已经重新开始上升,快要从山腰重新升回山顶,似乎要将这里重新藏于水下。
老魔君大喜过望,一挥手,连秘密传音也不用了,毫不顾忌道:“祁元神女走了,尔等还待如何!还不随我一同杀了那帮天族!”
众位魔君注意到此事,很快了解祁颜这是表明了态度不会管他们之间的恩怨,于是不用老魔君煽动,瞬间全都化形朝宿敌攻去。
天界那些人自然有所防范,只是没想到祁颜会不插手,自己又受了天道规则波及,因而抵抗不及,只能拼尽全力从天宫求救、向瞻祝求救。
而卷轴也自虚空不断将魔军投下,不多时,即翼泽便成了一片尸山血海,情状极其惨烈。此后数百年周围被血雾包裹,无人敢再靠近。
这一役,最终以天界惨败告终。
瞻祝无一名弟子肯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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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帝夫妻从瞻祝搬回天宫的那日,因人手不够,祁颜便让胥秋和向月岚过去帮忙,两人忙了一天,中间只传过几条音讯给她,报了天帝夫妻平安。
到晚上时,两人才回来,还带回来了一个人。
彼时姬蘅正极力游说祁颜将岱舆搬到他的魔都附近,祁颜只是坐在竹窗旁看远处沉入虚海尽头的夕阳,橘色余晖满铺水面,却显得苍凉荒冷,连落日倒影都透着灰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