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龙勿用(33)

作者:世间怀花客 阅读记录

小说简介:黑蛟与白龙。 Original Novel - BL - 古代 长篇 黑云压顶,长河浊浪翻卷,势如瀚海巨波,横冲直撞,越过天云边际,滚滚西来。 浪涛层层,又卷又落,以倾覆之势顷刻冲破河堤,如裂口大蛇,张开嘴一口吞没两侧的田地房屋。 江水在磅礴大雨里嚎叫。 天如黑幕,雨如擂鼓,洪水如破笼猛兽。 远处的山丘上,避难的村民挤在山尖,绝望地望着洪雨中的大江。 点击展开

“还好及时拦住了,不然让他们进来,得糟蹋多少东西。”

沈渊没回话,汪濡说着,端着药送到他面前,“一口干了。”

药汁浓黑,气味酸苦,沈渊咬咬牙,一碗药咽进喉咙落进胃,苦得他浑身一哆嗦,整张脸皱起来。

“良药苦口,越苦好得越快。”汪濡劝道。

“得了吧。”沈渊放下药碗,“没见好多少,半点不管用。”

汪濡翻了个白眼,说:“你以为是仙丹呐?一颗药到病除?”

他话里带讽,显然气还没消,这楼里能气到他的,又只有沈渊一个。

“大爷,对自己上点心,成不?我天天督着你喝药,像什么话……”

说到后面语气又自顾自地弱下去,化成一声无奈的叹息。汪濡在旁边坐下,手臂垂着,眼睛也垂着,整个人没什么力气地瘫在那,不知想什么。

若不是他前几天忽然心血来潮去给窗边病恹恹的盆景浇水,闻到花泥里一股子不寻常的药味,恐怕就一直不会知道沈渊把一碗碗药全喂给了花的事儿。这真是离奇,三岁小孩才干得出这种幼稚行径,他想了半天,猜出原因——

沈渊怕苦。

很难想象,一只吃过那么多苦的千年老蛟会怕苦,怕到偷偷把药倒掉的地步。汪濡气愤的同时又觉得难过,忽然间失落起来的那种难过,他想沈渊也是有怕苦的权利的,没有义务一定要强大坚韧到天衣无缝,他可以有裂痕的。

可是他好像已经把自己修成了一个近乎完美的苦行僧,负枷戴镣长途跋涉,别人以为他是心甘情愿,可如果他不是呢?

汪濡觉得自己真看不懂沈渊,人的悲伤痛苦并不相通,蛟也一样,他能体会,但终究无法分毫不差地理解。

萧艳走前,他们俩曾有过一次谈话,有关沈渊的,青蛟说:“他必须得恨点什么,不然,太难活下去了。”

汪濡不解,问:“恨点什么?恨那条红龙吗?”

“以前是这样,现在又不是了。”萧艳说,“以前,他只要恨去就好了,只要恨,他就有继续活下去的决心,我们就还能帮帮他。可现在,白龙一来,都不一样了。”

提及白龙,汪濡就大概明白了她的意思,于是说:“所以他现在很混乱。”

“嗯,你也感觉出来了。”萧艳说,“不知道这是好还是坏。”

“你是怕他因此质疑自己的恨意。”汪濡下了定论。

“我怕他死,很怕。”

“可恨来恨去,他还是一心寻死的。”汪濡坦诚道,“他一直在准备和红龙同归于尽的那天。”

萧艳良久没说话。他们坐在楼顶,对着东海浩浩荡荡的日出,并肩靠着,各怀心事。

“我不知道。”萧艳最后说,早霞灿光在她眼里转瞬消逝了,“我只是希望他少点挣扎,好好活着。”

如果有机会,谁不想好好活着。

汪濡吸了吸鼻子,含了点自暴自弃的意味,对沈渊说,:“快点好起来吧,好起来才打得过那条龙,对吧。”

他说的是西方红龙,害惨了沈渊的那条,沈渊听后没什么表情,只淡淡地应了句“嗯”。

气氛又不可避免地沉默下来,汪濡转过头看着沈渊,沈渊看着面前的空气,两人长久未言。

意外地,是沈渊突兀又合理地打破了寂静,用一句令人莫名其妙又觉在情理之中的话。

“汪濡。”

“嗯?”

“他说……他会回来,要我等他。”

汪濡怔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这个“他”指的是谁。这是白龙走后一个多月以来,沈渊第一次主动提起他,竟带有一种隔世之感,仿佛那已经是很遥远的事了。

他该讲出来,汪濡想,他不该总是憋着藏着,有话,有思念,不讲出来是很煎熬的。

于是他识趣地没有做任何回应,任沈渊放任自己说下去:“我原本觉得,我不会等的,他本来就不属于这,不属于我,海里才是他的家,他应该好好在那。先前这么多日子都是我偷来的,我既然拥有过了,就不用再挂念。再说,我对他一点都不好,实在不是个东西。何必拉别人和我一起受罪呢?”

“可我总……总有点放不下,我想他记住我,别忘了我。我是不是太贪心了,身上孽那么重,还想再求点什么。”沈渊的嘴角扯出一个自嘲的弧度,“不过这应该是最后一次了,姑且让我任性一回吧。”

汪濡的身体下意识往前倾,背肌绷在一块儿,聆听沈渊下一句,理所应当要大逆不道的话。

哪料到,沈渊却只是说:“我等到扬州的灾事结束,如果他真的回来了,那我……”

汪濡咽下一口唾沫,“那你……什么?”

沈渊笑了,说:

“——那我会对他很好很好的。”

第36章

海水被日出时灿烂的金光照耀着,起伏波浪变作粼粼金丝,在无风的早晨轻缓地飘动,荡向天水之界。蓬莱岛像颗珍珠一样嵌在大海中央,岛上绿树繁荫,桃花团团簇拥着山石,四季不败。

岛的东边有一块高而平的崖石,斜斜竖起,像舟头。崖石顶端有一个白色身影,迎着朝阳坐着,衣摆被风带起,在空中乱舞。他披散着头发,两手撑在身侧,一副很疲倦的模样,在看太阳升起。

仔细看,他右手边还有一个很小的影子,长着须,安静地趴在那。

海上的晨雾散得很快,天边的鱼肚白褪去了,朱红橙金的云霞一片片,海面和天空都是波澜万丈。阳光太耀眼,白则只得眯着,目睹整轮朝阳挂上天幕后,他闭上眼,深深地呼了一口气。

小龙虾看着他,也跟着呼气。

良久,白则睁开眼,金色光线在他瞳孔内凝聚成圆,他开口,声音很轻,也很沙哑:“多久了?”

小龙虾犹豫了一会儿,回答道:“太子爷,一月余了。”

白则点点头,凝视着金光闪闪的大海,呢喃道:“七月了。 ”

人间七月流火,海上风平浪静。天罚过去,东海封海已经近两月,外头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出不去。整片东海宛如一面凝固的镜,映照一切,却无甚生气。

“再过些日子,天要转凉了。”小龙虾说。

“哦……”白则应道,又问:“秋天来了吗?”

“快了。”

“那冬天也快了。”

“日子是很快的啊,太子爷。”小龙虾有些哭笑不得地说,“春夏秋冬,一年也就这么过去了。”

“我不知道啊。”白则慢慢地说,“我对时间没有感觉。”

他能活太久了,人间一年,在龙的感知中可长可短,可以是一瞬,也可以长至一生。这大概是种与生俱来的好处与痛处。

在他愣神的时候,身后的崖石上,一只硕大的老海龟慢慢爬来,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停下,苍老低哑的声音叫他:“太子爷。”

白则回过头,站起身来,海风抚着衣袖,荡出一道圆,“老王八。有事?”

他喊人向来不客气,天大地大一视同仁,老王八也不恼,只慢慢地说:“您在蓬莱呆了多日了。”

白则闻言,点点脚尖,划拉脚下的空地:“怎么,还不让我呆了。”

老王八笑笑,说:“蓬莱再清净,到底在东海里,也不是什么避世之地。太子爷,您该回龙宫了。”

白则没有立刻接话,沉默了一会儿,说:“龙宫闷,再呆几天。”

“几天几天,日子很快就过去了。”老王八仍旧笑,“但有些事,终究逃避不了的。”

白则也笑,咧开嘴又很快收回去,“你知道我在逃避什么?”

老王八摇摇头:“老朽不知道。”

“那你就不懂。”

老王八笑道:“太子爷,老朽不知道您为何神伤,但天下的事,无论什么样,都有同一个来源。”

“什么?”

“欲望。”

白则愣了一下,自己重复念叨了一下这两个字:“欲望。”

“太子爷从前的欲望,只是想闹、想玩、想游戏、想人间种种,直白简单,没什么不可说的。”老王八说,“但如今回来,已经有很大不同了。”

“有什么不同?”

“您想爱了。”

“爱?”白则问,“我只是感觉很痛,难道想爱与痛一直如影随形?”

“也并不是都这样。”老王八说,“您只是还没有能力承担您的爱。”

没有能力承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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