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福神让给你当行不行(29)
水温大概是被年施了法,一个人在里头发怔,时间久了晕乎乎的。房内有个宋锦年,倒不如先咪一眼,就一眼、一阵。
他不知道该拿什么情绪对待他。
人是没什么防备昏睡了过去,独佩剑仙逸自行绕了几个圈儿,腾空立在房梁上。
——往日
醒过来一见周围还是雪山云雾里,顾念坐在了与上次同样的位置——长藤。
“这一会又是什么时候?”一回生二回熟,顾念摇摇头端起盘中一盏茶,饮下喉,茶是好茶,神仙的生活着实自在。
有异的是,福神系在发上的琉璃不知所踪。
“兄长!”比先前的声音差不了多少,灾祸怀里抱着一瓶子花兴冲冲跑来。没等顾念唤来仙逸,飘飘悠悠御剑落地,灾祸先是飞了上来,踩在云端之中,坐在顾念身边。
“你瞧!你给我的琉璃,我托旁的仙君给我制了件花瓶!”多是欣喜思切:“归为神族后,我再也没触着鲜活的花枝...多好看!”
确实是琉璃制得的花瓶,仙人露水养出来的花种自然是比凡世间的还要的夺目。至于灾祸所说,顾念在妖典上还见过。
想来也是奇怪,他当时竟没注意,所谓妖典,实际上什么都写了些上去,倒像是几界汇总。难不成是妖写的东西所以得名妖典?
妖典记载,灾祸神福神二人非血亲,皆为孤儿,被俗世高人教养,得道后归回神族。福神终日寡言少笑,灾祸终日明朗意欢。
灾祸管束凡俗规法,带煞气过重,活物入手皆变死物。
听灾祸一言,看来福神将灾祸视为亲兄弟。而对于往昔的自己,顾念还是非常放心其品性的。
思虑一番,顾念循着世人对福神的映像做举止言谈。他放下茶盏,挥手新沏了一壶茶,亲自倒上一杯热茶再化温,送至灾祸手边。
“你高兴就好。”对于灾祸,顾念自福的心底对这个弟弟爱护有加。
“嗯!”灾祸点点头,隔着琉璃不敢伸手,不愿直接去触碰花种,他自己怕这一碰花又死了。
倘若他不是灾祸煞神,倘若妖典没记载那短短几句——天生带煞,性命皆克,单放人间都像是哪家受宠的小少爷。
福神身殒入轮回,灾祸的归宿无人知晓。
心头赫然难受至极,顾念伸手摸摸灾祸的头,他知道,此时若是福神,也会这样做,灾祸是他的亲人。
灾祸牵过一缕云,放上琉璃与花,他没忘正事:“明日是除夕,又得下人间走上一趟,兄长,我们待久一些,上回除夕买的糖葫芦,被娩秋那个丑丫头抢走了!我可没找腓腓一族算账!”
“娩秋?”顾念想起祈祸福里的粉衣女子。
所以娩秋不是妖族,是神兽腓腓一族...神兽怎么被打下妖界,是犯事被贬还是说,神族派她监视?监视妖界还是监视大妖。
灾祸摩挲着茶杯,回应如是:“嗯——梁氏仙首前些日子与老仙君商议,我偷听去了,说是今年除夕要多加防备,兄长你说,人族那么弱,会有什么异动?”
☆、福与年(遇)
这一问突兀,顾念细想来,神族言之皆有异,那必然有东西入世。
他循着话,道:“可你我二人也曾是人族,也非人族,倘若人族弱小——灾祸,那你我从前接触的是什么?”
灾祸带煞,福带大喜。
在人族乱世中活下来的孤儿,并无多少太平日子得以喘息。据妖典记载,灾祸受虐较多,可性格开朗至善至纯。福神受恭维多,可性格无奇沉默寡言。
顾念看着灾祸,心内压抑,福神知他善良知他于心不忍。
为何真正接触到的神族与人映像中的大有差别?他现世也曾问过爷爷的老友——同住顾家的朱砂前辈。那是位青冠水色长衫的男子。
——现世往昔
执一卷竹片书,十七八岁的样子,右眼眼尾点上了朱砂痣,书生气又多些妖气,执着笔墨讲学。他的声音听着清朗,话音尾调往下。
跟他爷爷顾白老同志站一起就像是父子,他只是一缕魂,滞留在顾白的玉扳指里。顾白强迫阿念忽视外貌,连着朱砂一并唤爷爷辈。
从前顾念总是细细地看这位前辈袖口上边的纹路,像蛇的鳞片又像水的波纹。朱砂爷爷名字是赤色,可顾念觉得他更像竹中君子,偏属于浓墨。
阿念指着妖典之中的灾祸与福神,问他:“爷爷,为什么福神悲悯,灾祸带笑?按理来说,该是福神喜乐,灾祸允悲或是漠然,这不该反着来吗?”
妖典和收到的旁的古籍样式不一致,书片是由青色丝线牵连起来的。等着朱砂解疑,阿念欲合拢书籍,忽的留意到内里有个夹层。
这书或许是在里屋待太久了,也沾染了犀角香的味道,夹层里有几张皮质纸。
有疑当然可以提,朱砂靠近书台上的犀角香,深深一嗅,身上的妖铃碰玉佩,丁零当啷作响并不急着答,又拂袖收拢墙上挂着的画卷。
顾念跪坐在书桌前,等到后来,才听朱砂解道:“如这妖典,灾祸身殒,消散之际入台,散魂于山川大河,人世间所有冤判所有有罪之人无可逃脱,皆受规法,他何必愁苦?”
“那灾祸神不愁苦,又有什么可喜的?”
“...”朱砂转身低着头看他,良久才接着话,“他平日喜,是因为无忧,他身殒喜,大致是以为他自己保全了最重要的人。”
“谁?”年少听学的顾念一怔。
那时他不知是何意,如今倒是明白了。
执着书卷遮面轻笑,朱砂温声:“你好奇这个,那我讲的东西你听进去了没往事是往事,你一介人类,还切莫要深究才是。”
“这样吗..”顾念似懂非懂,“那福神为何整日不悦?”
“几界数族,贪念皆有,嗔痴皆怪哉,福禄给的全了总有心思言不满,破了的瓷杯装不满的茶水,阿念,你觉得福神能言笑么?”
朱砂褐色的眸子跟犀角香一样,无欲无求却让人难以忽视,顾念那时张着嘴谁不出话,作不出答复。
——长藤
“既然都是能思虑周全的活物,人族自然也有需要小心的。”灾祸半睁着眼也是有些不在意,他本无心怜悯人族,见识过丑恶才知晓事权,“随他们去,兄长,你我二人安好就够了,你说是吧?”
灾祸这小少爷乖巧气,实则说的话都能打得顾念思虑几遍,才有应对,他道:“嗯,你我皆安好便是,既然有异,此番定要小心行事。”
“嗯!我跟在兄长身旁便是啦!”
——人族除夕夜
他二神照惯例下俗世,清洗人间恶疾赋予福禄。早前的除夕夜不似后世,那片红火是顾念长大后再也没瞧见过的。
府上小姐少爷大街上来往,烟火奉天,长廊自有红烛油灯,纸糊浆水抹匀翻个面。河畔添花,燃着花灯,上头写着人族祈愿,飘至过河便飘进神界祈泉,待福与灾祸顺手瞧瞧。
福神庙里香火丰厚,灾祸庙里符文亮堂。
灾祸一眼瞧见那山楂糖杆子,见他率先化了俗服落地,抱着琉璃花瓶从树后绕出来,奔去用铜钱挑了两个大的糖葫芦:“兄长!吃糖!”
说着又回来奔向顾念,灾祸绑着个高马尾,晃动的长发像小驹尾巴,一甩头发打着了店家的脸,即刻不住抱拳:“对不住对不住——”
说完忙里慌张跑回来,灾祸嘴型摆着:“吓死我啦!”
顾念见他高兴,又有些哭笑不得,只有他知道堂堂满煞的灾祸神,其实是个爱笑的乖巧小少爷,心内连同福神的雀跃,暗生庆幸故友重逢。
陪灾祸逛花灯挑吃食好一阵,本以为今夜兴许无异,顾念忽然听见一阵远处嘶哑:“快逃啊!兽——有恶兽!!”
声音在远处,此时暂无法得见。
他骤然而起,拽着还吃着的灾祸浮了空,远远火球中一见——那獠牙犄角,正是年兽!不对,年兽身上的火炽着魔气——甚至杂着些神族妖族气息!
点心铺子前头的一憨厚妇人护着两个孩子,茫然开口:“张瘸子,大过年说什么呢?孩子们在这儿也乱说!当心我家老何回来骂你几顿!”
张瘸子佝偻着拄着拐杖直跑:“老何家妹子,我骗你作甚!快逃吧!隔壁镇上跑过来人呢!我就先走啊!”
“大娘,快跑吧,我方才从隔壁逃来的!”瘸子身后跟着一乱发的姑娘,面色不好,神色仍有多惧色在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