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尊他超凶(882)
“阿黎……我们赢了。”
这句话从她口中说出来,重黎才真正放下了悬在心口的石头。
明明伤得这么重,可他是发自内心的高兴,想要摸摸她的脸,再抱抱她,与她说从今往后,再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历经那么多坎坷波折,不知吃了苦头,今时今日,终将了结。
他觉得自己像是死了一遍,再睁眼,还能看到她,便无憾了。
他扯着嘴角,龇牙咧嘴地笑起来,都不用镜子,他就知道自己定是笑得很傻。
喧嚣远去,战事将息,江疑瘫坐在苍梧渊旁的废墟上,无奈地摇了摇头。
眼前忽地闪过一道紫电,他猝然一怔,下意识地抬起头,却见那枚本该回到重黎体内的金珠竟还悬在半空中,丝丝紫电就在二人身后攒动。
他顿时色变,霍然跃起,高声喊:“重黎!陵光!天裂还未完全封闭!!”
陵光耳边一片嗡响,先回过神来的倒是精疲力竭的重黎,他低下头,看到自己心口的灵流竟没有如期消失,仍旧与显像的长生之血相连。
金珠四周幽光烈烈,本以为已经合上的巨口竟再度长开一道缝隙!
邪灵的利爪猝然伸出,刺向陵光后背。
重黎连一声“小心”都来不及喊,不知哪儿来的力气,抓住她的肩膀翻身一转,挡在她的身后。
毒爪刺穿胸膛的声音如擂鼓般清晰,他眼前只剩一片猩红,血喷了陵光满脸满身,那双连笑都十分克制的眼里,陡然浮现出惊恐慌乱的神色。
“阿黎!!——”
疼痛仿佛已经令他麻木了,血水不住地咳出来,让他说不出一句话。
身子明明应当坠下去,却被攫住了肺腑,朝着天裂拖去。
陵光骇然失色,江疑亦疾奔而来,试图封合这道裂口,以此拦住邪灵。
但他的灵力也几乎耗尽,又无法驱策长生之血,封合的速度实在不及,眼看着重黎半边身子已被拖入裂口中,无数邪灵扑上来,将他死死缠住了。
陵光拼死抓住他一只手,邪灵蛇行而出,狠狠咬住她的胳膊,试图逼她松手。
她已无力驱策不染,几乎将银牙咬碎,不敢放开分毫。
重黎处在人间与无相之地的边沿,耳边所有的嚣叫声都在远去,他好像渐渐什么都听不到了,浑身发冷,唯有眼前的人是鲜明的。
她那么焦急,眼泪簌簌地掉,他从未见过她这般无助的样子,那些邪灵啃噬着她的血肉,她都感觉不到疼似的,只顾着紧紧拉住他。
他回过头,望见的只有无尽的黑暗。
像是他做过无数次的噩梦,肮脏至极的泥泞。
胸口的利爪还在撕扯,他已经无力反抗,她若是执意不放手,只会被一同拉进来。
永夜寒狱,万古无期。
他不愿。
金色的灵流涓涓不断地连结着他与长生之血,随时会同他一并坠入深渊。
他不由得想,既然万物皆有因果,当初她将心剖给他的时候,可有想到会有今日?
他的灵力耗竭了,只剩一点力气,于是用无愧的叶刃割开自己的胸膛,把那颗连着灵流的心脏取出来。
他不觉得疼,但陵光的脸色却陡然白了下去,拼命地冲他摇头。
他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但他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长生至宝,绝不能落在无相之地的邪灵手中。
他将心捧出了裂口,金珠缓缓飘落,与之融为一体。
强盛的灵力压了下来,裂口颤抖着寸寸收拢。
至此,他终于安心地笑了出来。
还有些话想同她说,已经没了力气,在那双仓皇失措的眼里,他看到了形同死尸的自己。
苍白的唇动了动,道出轻若飞絮的声音。
“等我……”
他挣开了手,眨眼被无数邪灵吞没,金光大盛,耀耀灼目,于瞬息间将裂口轰然封合!
所有的哭叫嘶吼,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席卷天地的风雪也逐渐消弭,万籁俱寂,人间无声。
所有人都呆呆地望着苍梧渊之上,孑然而立的那道身影。
她看着自己掌中的血,苍白的脸色,摇摇欲坠。
半空中的金珠缓缓向她飘来,被她狠狠挥开。
金珠认主,不罢休地飘回来,再次被推远。
就这么反反复复,直到她没了力气,面如死灰地合上眼,金珠化成了光,缓缓地没入她心口。
未能融入她体内的,只一枚小小的碧石。
没有撕心裂肺的哭号声,没有发了疯般的闹腾着要不顾一切地把人拉回来。
她就这么静静地望着天裂封合的地方,好久好久,战事都结束了,也没有人敢上前搅扰。
她像是凝在了那儿,像是在等着什么,不敢离开寸步。
直到灵力耗竭,从半空猝然坠下,江疑才慌忙飞身追去,将人接住,才发现她已经昏死过去。
第一千零四十六章 是她不愿醒来
雪后的九嶷山,总见浓雾如烟,风吹石走,尘埃迷眼,萧风肃杀的苍梧渊,弥漫着浓浓的血腥气,数不清的尸骸被掩埋在雪下,仲春的天,竟也能如此凄寒。
壁立千仞的苍梧崖上,枯枝萧萧的琅玕树涩然摇曳,雪压在单薄的枝丫上,几欲断裂。
这场战事结束后的日子,比想象中过得还要快,可怖的伤口渐渐愈合,从生死边缘捡回一条命的人,如今也能活蹦乱跳了。
从天裂中逃出的邪灵,和怨魂厉鬼一道儿,被押回了十八层地狱,虽不知能关多久,但也算是眼下最合宜的法子了。
昆仑,酆都,前来助阵的各族兵马皆损伤惨重,谁都是带着一身的伤,扶着身旁一样是血淋淋的同伴回到门中,惶然与恐惧化作梦魇,纠缠了好些时日。
历一番劫难,终是拨云见日,四灵闭关疗伤,昆仑也因此全境封山,只留了江疑神君陪在重伤濒死的陵光上神身边。
这一陪,便是两月有余。
众仙神私下传着二人互生情愫,天作之合的流言,皆觉得甚是般配,久而久之,不知流言何处起,只闻茶后笑谈声,说得人人都要信了。
若是换做从前,江疑还会有几分暗喜,但如今,只觉聒噪。
他清楚不是这样的。
他留在昆仑的的两月,陵光昏睡了整整一月,他什么法子都使了,治好了她的伤,她体内的灵气也因长生之血,比东华等人恢复的还要快。
但独独,就是醒不过来。
他折腾得自己都精疲力竭,连半分效用都没有。
渐渐的,他想明白了,不是他医术不精,也不是她伤及根基。
是她不愿醒来。
他坐在榻边,静静地看着她平和的眉眼,神明极少做梦,他不确信她此时是不是见到了自己相见的人,但他知道,那个人肯定不是他。
“你这样,那小子泉下有知,会难受的……”他叹息着,轻轻拍了拍她的手。
那日的苍梧渊上,众目睽睽,所有人都看着,被邪灵拉近无相之地的下场让人不忍去想,那就是个吃人都不吐骨头的地狱,跌进去的人,十死无生。
即便来路不明,即便只在昆仑出现了一月有余,甚至好多仙神还不曾记住他的相貌和名讳,但谁都清楚,那是用命拯救了他们,拯救了苍生的人,他们自愧弗如,怎敢将“死”字轻描淡写地挂在嘴边?
可不提,不代表心里不清楚。
人,回不来了。
江疑实在是没了法子,可话一出口,又觉懊恼。
什么泉下有知,魂都散了,哪来的泉下有知……
他只能守在榻边,一日一日地劝,每日只劝几句,怕说多了,又惹她伤心。
那时,昆仑的天好像都是昏沉的。
陵光醒来那日,云渺宫上的浓云散开了些,几缕天光落在庭前的石阶上,树梢上飞下几只灵鸟,终于有了几分热闹。
问询而来的仙神,一日探望三五回,隔着暖帘,望着那道平静的侧影。
她不开口,总不能一直干看着,几句寒暄,说来说去,总是会绕到苍梧渊的事上。
江疑一直守在旁边,陵光没有阻拦任何人到云渺宫谒见,来了人,她便听着,也只是听着,也不知听进去多少。
坐在那,双眸黯然,像是一块木头。
直到外头的人几经犹豫,道出一句“上神节哀”,似是被什么烫了一下,猝然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