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尊他超凶(835)
“记得……但那只是魂灵,我不能被任何人看到。”
颍川神色郑重:“若我说有办法将你这个人送回更久之前,而非离魂,你可愿一试?若能抢先杀了无尽,往后的事便不会发生,不会有不周山大劫,不会有今日的局面,陵光……还会是昆仑的上神。”
重黎手中的酒坛骨碌碌地滚落在地,他猝然扑来,揪住了颍川的衣领,双目发红,惊愕地盯住了他的脸,似是不敢相信方才听到了什么。
“……当真?”他凝噎着,“我还能救她……?”
颍川点了点头:“若你能说服江疑神君,诛杀无尽于苍梧渊,不仅能救陵光,今日死去的人,这世间的一切,都会大为不同。”
“那还等什么!我这就随你去凫丽山!”他霍然跃起,心如火烹地拽着颍川起来,恍惚太久,陡然清醒只觉一阵目眩,竟难以言语。
然手背,却被轻轻按住。
“重黎,我话还没说完。”颍川的眼神是平静的,映着水中微光,再三迟疑。
“你要见江疑神君,就必须以真身前往过去,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他揉着发紧的眉心,似是有些疲惫,“当初你的肉身还在昆仑山,所以无论魂灵在何处,香烛一灭,我们便能带你回来,只因你的魂与身,有千丝万缕的连系,不可磨灭的羁绊,但这次你要是去了……”
要是去了。
会如何。
后半句颍川说不出口,只余叹息。
“余鸢和步清风死了,无尽和陵光他们被困在封天阵中,镜鸾来同我说,你像变了个人,我站在你身后,你都觉察不到,再这样下去,你就没有以后了……我想着怎么才能让你好受些,思来想去,陵光若回不来,你的心也跟着死了,还不如……还不如把这法子告诉你。”
总好过看着你追悔一生。
重黎的手缓缓垂了下去,仰起头,望着足以称之为壮丽的冰墙,声音哽在喉头,眼眶先浮上一层微红。
心头一盏涩然摇曳的烛火,在风雨将息的时候,忽有一双手将其护住。
这种感受,像是五脏六腑被拧住,疼,但还能感觉到自己是活着的。
沙哑的声音,在寂夜中断断续续。
“她给了我一颗心,是让我去善待别人,善待……自己的,可惜我到今日才明白,没能让她安安心心地离开。”
他抿着唇,淡淡地笑。
“要是我还能为她做些什么,我在所不惜。”
第九百八十八章 这一次我不会选错了
天色蒙亮,一众人等已经聚在凫丽山。
山谷名为泉幽,重黎还记得自己第一次来这时,是被揍了一顿押进来的。
谷口的石碑,就是被他一脚踹出个缺口,至今还留着。
如今看来,往事如昨,诸多感喟。
镜鸾望着泉水边孑然独立的人,咬牙拽了司幽:“这是让他去送死!……”
肉身回溯,从他离开此刻的那一瞬,便如同死在了今日,再不可能回来。
司幽何尝不知,但收到他传信的那一刻起,他也清楚,拦不住的。
“颍川山主说得不错,若此事能成,不仅是陵光东华他们,整个神族,乃至天下苍生,都会得到救赎,今日种种,都会截然不同。”
他亲眼看着那些尸体被一具一具抬出来,地府魂满为患,活着的人无法接应往生台上跳下去的亡魂,不知多少即便生前没有任何错处的人,也只能暂且投生在花草树木,畜生飞鸟身上。
放眼四海,百废待兴。
无尽是被封印了,但这样惶惶不可终日的局面,还不知要持续到几时。
“所以他就得死?”镜鸾不甘地的瞪着他,“他是个混账东西,但这些难道是他的错吗?司幽你扪心自问,这是他的错吗!”
她从前是厌恶重黎,但不代表她没有心,不分青红皂白地将人往死路上推。
“是不是他的错,你现在能劝得了他吗!”司幽也几近崩溃边缘,这三个月,谁心里不是憋着一团火,死撑着,压抑着,他没有精力再去想还有没有更好的办法。
他每日听到的都是悲恸的哭号,对上的都是绝望的凝视,他恨不得困在封天阵里的人是自己!
这个机会,就像深海中的一叶扁舟,明知渺茫,却不得不去抓住。
重黎留意到身后的脚步声近了,回过头来,静静望着长潋的脸。
他几度欲言又止,似是不知如何开口。
“别哭丧着脸,本就长得苦大仇深,这眉头再皱,能去鬼门关充数了。”重黎好笑地看着他。
许是晓得今日启程,他好生把自己收拾了一番,眼中也有了神采。
这模样,实在不像是要去赴死之人。
长潋被他气笑了:“都这时候了,还是如此不会说话。”
他顿了顿。
“你都想好了?”
重黎笑了笑:“嗯,想好了。”
“这一去,无论成功与否,你都再不是今日的重黎了。”
“我知道。”他的回应颇为平静。
长潋紧抿着唇,咬牙强忍着猝然涌起的伤感。
“师尊可能……再也想不起你了……”
他垂下眸:“……我知道。”
长潋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合眼:“既然你都想清楚了,就去吧,我的话你几时听过……”
重黎拍了拍他的肩。
他总是唤他名字,极少有尊敬的时候,但这一次,却如此郑重。
“从前种种,多有得罪,今日算我厚颜无耻,临走前,想听你一句原谅。”
他笑着,仿佛还是那个恣意胡闹的少年,骄傲又欠揍地站在他面前,一通胡搅蛮缠。
长潋气得想哭,抬手锤了他一记。
“臭小子!谁要原谅你!……”他眼眶霎时红了一圈,声音也弱了下去,“……谁当真怪过你了……”
重黎双眼有些发烫,望着天吸了吸鼻子。
颍川此时带着莳萝从竹屋中步出,众人顿时注目而来,见他面色凝重,目光落在重黎身上。
“是时候了。”
日出卯时,乃天地阴衰阳盛的伊始,此刻阴阳交融,与黄昏同为生死模糊之时。
颍川划破指尖,以蠪蛭之血,唤黑昙自泉地幽幽浮起,琳琅水花如落珠垂坠,古朴的纹样镌刻在每一片花瓣上,随着曦光照耀,徐徐舒展。
锋利的冰晶映着粼粼水纹,紫光如江海凝光,又似晨雾缥缈,从花瓣间飞升而起。
司幽随之上前,祭出烛阴扇,打开了生死之门。
重黎往前走了一步,被镜鸾一把拉住。
她的眼睛是红的,扣着他的腕,隐隐作痛。
“主上不会希望你做这种事的。”
重黎愣了愣,旋即一笑:“她一直希望我能做出正确的选择,上一次我选错了,这一次,不会。”
他推开她的手,毅然自若地走向那朵黑昙。
颍川望着他:“此去不知会回到哪一年,诸事小心。”
重黎点了点头,同他道了声谢。
跨过生死之门的那一刻,身后的声音仿佛在离他而去,岁月被拉扯着,如困兽啃噬他的每一寸皮肉。
可那痛楚中,还有着甘甜。
他手中紧紧攥着一枚瑶碧石和一支几近破碎的玉簪,自九川相遇,到昆仑拜师,再到反目成仇,不周山的天人相隔。
他也曾得到她的原谅,曾牵着她的手,拜了天地,亲耳听她说喜爱,说舍不得……
相识相知的人,恩怨情仇的红尘,都被碾碎了,随眼前虚渺的岁月湍流离他而去。
他似行走在无尽的虚空中,只剩孑然一身。
孤寂与长夜,素来相配。
他仿佛回到了天地混沌初开,合上眼,仿佛做了一场漫长的梦,梦里每一处风景里,都有他的神明。
他提醒自己,定要牢牢记住。
一片死寂里,不知从何处吹来的风,唤醒了沉眠的思绪。
风声渐强,在耳边呼啸而过,能嗅到沁凉的水汽和花草的芬芳。
喧嚣随即而至,震耳欲聋的雷声将他的神识定在这一刻,眼前的昏黑逐渐明亮,他缓缓睁开眼,发现自己在下坠。
从九重云端。
错愕不过一瞬,他旋即乘风而起,停在半空。
四周浓云翻滚,电闪雷鸣,半边天都被染成了不祥的瑰红。
刚历经撕裂般痛楚的身躯还发着麻,他似是刚想起该如何呼吸,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紧接着才是大口大口的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