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尊他超凶(832)
余鸢错愕地低下头,看到脚下的法阵渐渐淡去,与她方才所见的如出一辙,顿时明白他做了什么,踉跄着扑过去猛捶那障壁。
“傻子!傻子!你给我出来!赶紧把我换回去!”她惊慌地红着眼,焦急地催促。
步清风但笑不语,似乎已经没什么话要留给她了,背过身,看向陵光。
“不周山神君步清风,前来为三位上神助阵,封印妖邪,虽死不惜!”
陵光知他心意,但看着此时还在阵外拍打的余鸢,不由心生犹豫:“……她怎么办?”
步清风展颜一笑,未曾回头:“我甘心如此,从未怨她。”
闻言,陵光叹了口气,不再阻拦。
四柱聚合,整座嶓冢山地动山摇,四周怨灵受其激荡,嚣叫不休。
“切勿分神!潜心铸阵!”陆君陈喝道。
道道清光直冲苍穹,剖开浓云,惊天蔽日。
九重云霄之上,问天台清晰可见,鸿光泽世,万华逼天。
狂风摧折草木,山石滚滚而落,仿佛重现了五千年前的浩劫。
往事历历,故人音容皆从眼前闪过。
九道金雷一齐落下,如罡刀利刃,刺穿了步清风的身躯。
撕裂的伤口,血齐齐喷涌而出,淋在神柱上,也淋在他手中延维剑上。
他终是不支,扶着神柱滑坐在地,支着血肉模糊的上身,依旧高抬着手,以自身灵泽撑住神柱。
血一口一口地咳出来,模糊了他清隽的容颜,耳边一阵阵的蜂鸣,刺得他神智不清。颈边的青筋因巨大的痛楚而耸动,竭力忍耐,却还是疼得受不住。
他这才明白,离开朝云城之前,陵光同他说的那些话并非夸大其词。
这样的痛,逼得人只想求死。
“步清风!步清风!……”身后传来带着哭腔的呼喊。
他艰难的偏着头,隔着封天阵坚如磐石的障壁,望见一张满是泪痕的脸。
记忆中,从没见她哭得这么惨过。
仿佛平日的冷漠与高傲都荡然无存,也不在意自己此刻是个什么狼狈模样,抽噎到几乎喘不上气。
他伸出血迹斑驳的手,下意识地想帮她擦擦脸,可是碰不到。
于是他笑了笑,“别哭了,不好看……”
听了这话,余鸢哭得更凶了,模糊的声音隔着灵障,他实在听不清她说了什么。
他指了指她怀中漏出一半的平安符。
余鸢一愣,低头看了眼,立刻将符拿了出来。
被攥了太久的平安符,面上都有些发皱了。
不过还能看到那几株绣得歪七扭八的碧竹。
他从前是不太喜欢竹子的,不周山也不种,但今日看来,有些东西,只是不曾遇见,遇见了,就不由自主地喜爱上了。
他没什么力气了,虚弱地望着她,动了动嘴唇。
“欠你的人情,不管你要不要,我都还清了……”
余鸢只看到他在说话,可说了什么却听不清,眼看着无尽的躯壳逐渐崩裂,电索终缚住了他的元神,四柱光华鼎盛,封天阵也将要完成,她疯了一般地去挖那些山石,想要剖开一道裂隙,将他从阵中换出来。
司幽赶了过来,一把将她拽回来,怒目圆睁:“疯了你!已经进不去了!”
余鸢回头抓住他的衣摆,颤抖地瘫坐着,哭到喉咙发痛,身上的血滴了一地,也浑然未觉。
“幽荼帝君……帝君!……你救救他!我错了!我错了!你把我怎么样都行!把步清风救出来!你一定还有办法对不对,拿我的命换!我去接那天雷!我一定守住白虎神柱!……你别让他死!……我求求你……求求你……”
她抓着那枚已经皱成一团的平安符,像是永夜中抓住了一根蛛丝,跪下来,卑微到尘埃里,乞求他能救救阵中还在经受天雷的步清风。
莫说司幽,就连匆匆赶来的重黎都为之一震。
他认识的余鸢,便是和他一同闯魔界的时候,都是举止有度,笑容温淡的,岂会露出这般崩溃的哭相。
再看阵中的步清风,他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镇守神柱,有去无回。
“即便本君真将他拉出来,他也活不成了。”司幽合了合眼,沉痛地叹了口气。
就算听到这样直白的答复,余鸢依旧死死抓着他的衣摆,披散的长发贴在血迹斑驳的脸上,通红的眼底燃着一簇光,期切而卑微地望着他。
对她种种所为再怨恨,这一眼,也教人心揪。
重黎咬咬牙,看向司幽:“帝君可有办法?”
司幽望着正在封闭的阵法,默然片刻,道:“封天阵留的是上神的元神,步清风留在里头是要魂飞魄散的,眼下四柱齐聚,方能压制无尽,若少一柱,便会留下破绽,真要将人拉出来,只能等阵法闭合的瞬息间,能否成功,本君也没有多少把握。”
“……无论如何,试试吧。”重黎低头看了眼浑身是血的余鸢,她的伤势按理说比步清风要轻,以她的修为,不至如此。
他俯下身,毫无征兆地抓起她的手,探她的灵脉,顿时变了脸色。
“你的内丹为何还是缺损的?”
他本以为当初他以内丹还了她当年相救之恩后,她便治愈了旧疾,这些年她听从无尽吩咐,与仙门作对时,身手也的确恢复了七七八八,如今看来,内丹的损伤非但没有治好,竟比从前更严重了。
第九百八十五章 可有偿还可有痛失
“这是怎么回事!”他难以置信地盯着她的脸。
余鸢挣脱了他的手,目光惨然,“都到这个时候了,治没治好有什么分别吗?与其管我,你还是多留意封天阵吧,再过一会儿,便是想看,都看不到了……”
她的话如一把利刃扎在重黎心头,他下意识地朝阵中望去。
金光万道,刺目到近白,他看不清阵中之人的模样,但赤红的朱雀神柱却是绝不会错认。
他压抑着想冲进去陪她的冲动,站在阵法之外,紧紧攥着拳。
骨节泛着青白,额上的青筋在微微耸动,这一步,却是他答应了决不能跨出去。
天穹之上风云翻滚,脚下山河震颤,随着金光逐渐收拢,封天阵终将闭合。
无尽的嘶吼声震得电索嘶嘶作响,可怖的狂怒下,邪气涌向四面八方,又被封天阵死死困住。
司幽眼看时机已至,唤镜鸾上前,借微隙一隅,以沉霜之力罩住步清风,将其从白虎神柱下拽出。
同时,烛阴扇化巨龙烛阴,盘旋在封天阵上方,鳞碎如冰,随风而降,苍茫天地间,仿若一场皓雪白头。
层层霜花结露,阵中人肉身碎散,顷刻化为齑粉,只余四缕元神,盘桓于道道金光中。
重黎望见一道金光飞来,伸手去接,却隔在障壁一侧,眼看着光华散去,如星辰陨落,消散不见。
巨声震耳,四柱已成,重重枷锁交叠成墙,墙外冰霜如甲,再添一层禁制。
至此,五千年前未能完成的封天阵,今日,终于封压了邪魔。
浅金色的灵泽从阵中涌出,铺天盖地,漫过四海八荒,妖兽接连伏地,怨灵褪去戾气,陆续变回原本的生魂。
灾祸退散,天地昼亮,温暖的光穿透云层,照在肩上。
仿佛好久,都不曾这样,在没有忧虑的天空下,晒晒太阳。
长潋和楚长曦率兵赶来,远远便望见晦暗自嶓冢山下徐徐散开,众人无不面露喜色。
楚司湛也跟了来,下了云头,径直奔向司幽。
“帝君!我师尊呢!”
司幽没有立刻答复,静默须臾,指了指不远处高耸入云的“冰城”。
城下,只重黎孑然而立,刺目的天光里,好似只剩他一人坠入寒渊,怎么都暖不了。
他走过去,还没近他的身,便感到刺骨的痛。
那是他的灵气,化水成冰,拒人千里。
“陛下!”云衡忙将他拉回来,抬头望着眼前巨大的冰墙,一时怔忡,“渺渺……陵光上神他们,不会在这里头吧……”
没有人作答,事实上,也无需作答。
晴空之下,一片欢腾恸哭中,只有这里,万籁俱寂。
长潋停下脚步,顺着镜鸾的目光,望见了浑身是血的余鸢。
她跪坐在冰城下,怀里抱着已是血肉模糊的一个人。
若不是他手边的延维剑,他这个做师父的都险些没认出来那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