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尊他超凶(740)
至多再一日,他们便踏入鹿城地界,他不点破,便由她来。
陆君陈沉默良久,尴尬地清了清嗓子:“……这伤势另有隐情,我不便多言,随意打听女子的身家,是件极为失礼的事,我只觉得姑娘是位善人。”
“善人?”她笑了声,“那你可高看我了,我救人是举手之劳,杀人一样可以面不改色,说,为何跟着我,打听魔尊和饕餮有何目的。”
她手中只拿着一截枯枝,却有着不容置否的威严,那双明眸仿佛能看透世间谎言,心怀不轨,即刻丧命。
陆君陈莫名感到背后阵阵发汗,浑身血液逆流,手指也开始僵硬。
他吞咽了下,犹豫再三,终于开口。
“我在躲避追杀,这张面具是用来掩藏气息的,但下品灵宝的灵力委实太少,逐日式微,如此下去,被仇家追上是迟早的事。虽不知为何,可自从与姑娘同行,仇家便再未追来,我身为仙门中人,得知饕餮盘踞东方,不去看看情况心中如何能安。”
陵光蹙眉:“饕餮法力滔天,你是去送死。”
陆君陈摇了摇头:“我的确有过求死的心思,但在将凶兽和魔尊的消息传回师门之前,我便是苟延残喘也会活着,我这条命已是风中残烛,死不足惜,若还能为这世间做些什么,为同门做些什么,我愿挣扎到灰飞烟灭。”
这番话并无高谈阔论的意气,甚至有一丝虚弱,如旷野中最后一捧野火,明知自己终将归于尘埃,也要燃尽气力,扑向苍天。
这样的坦荡与固执,令陵光有一瞬的恍惚。
故人经年,穿透丑陋的鬼面与漫长的光阴,那时在八隅崖上,玄霜树下,与她比肩而立的神尊,也曾露出过这样的眼神。
“……东华?”
她几乎是脱口而出。
陆君陈猝然一怔。
东华……这个名字,不是玄武昏迷时曾提及的吗?
她也认得?
可就他所知,敖洵才是此人转世,她怎会对着他唤出?
“姑娘认错人了。”被折磨的痛楚已经刻在骨血里,他实在不想再听到这个名字了。
陵光回过神,暗自疑惑为何会觉得他像东华,即便东华没有死,也不可能如她一般转世成凡人。
青龙降世,元神太过强大,肉身凡胎,可承受不住。
她摇了摇头,将不切实际的念头抹去,许是觉得他说得话确然不似撒谎,她稍稍松了口气,问:“你说你是仙门弟子,师从何门何派何人门下?”
她虽沉睡多年,但作为云渺渺时也曾与各派有所往来,多少认得一些道友,但对此人的印象却是极模糊,乍一眼的陌生后,又莫名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
陆君陈迟疑半响,叹了口气:“说来惭愧,我是苏门山弟子,师从楚长曦楚掌门。”
“苏门山……?”陵光吃了一惊。
“实不相瞒,我受妖魔禁锢,已有八年不曾回师门,师父和师弟师妹们多半以为我已经不在人世了,前些日子能逃出生天,也是受人相助,故而一路隐姓埋名,若令姑娘有所误会,实在抱歉。”他也知不该诓骗于人,但在回到苏门山之前,为了瞒过玄武的眼睛,这世上能少一人认得他便少一人为好。
他不愿将无辜之人牵扯进来,但陵光想的却是另一回事。
苏门山,楚长曦的弟子,被妖魔掳走,失踪八年……
她其实不太相信世上会有如此凑巧的事,但他话中所有的线索都指向同一个答案。
“失礼了。”她指尖凝出一道流光,脑后细绳眨眼断开。
他脸上的面具刹那间落了地,清脆的一声,他甚至没来得及反应,瞠目结舌地僵在那。
熠熠火光照出一张略显苍白的脸,与八年前相比,清瘦得显出了些病态,再加上多年内伤缠身,坏了根基,眼窝也泛出了青色。
初见时的温润如玉,到如今的草木皆兵,从那双黯淡的眼里全是这八年折磨的缩影。
陵光脑中嗡响,难以置信地瞪着他,复生以来头一回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陆君陈……?苏门山的陆君陈!?”
陆君陈还陷在猝不及防的错愕中,突然从她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心头猛然一震。
“你……你认得我?”他失踪八年,从未指望过这次逃出还能遇上熟人,且眼前的女子他分明就是第一次见,她又是从何处知晓他的?
陵光也意识到自己方才反应太过,匆忙收拾好脸色,嗯了声。
陆君陈和敖洵的失踪一直是她心里的疙瘩,这些年昆仑山,苏门山连同东海龙族四处追查玄武和无尽的下落,找寻二人踪迹,却始终无果。
几乎所有人都认为这二人九死一生,谁能想到时隔八年竟在青乐城偶遇。
“你是怎么逃出来的?东海龙宫的小殿下呢?”她心中焦急,抓着他追问。
陆君陈张了张嘴,还没接上话便闻到一阵焦味,低头看了眼,尴尬地清了清嗓子。
“说来话长,眼下要紧的是,你的兔子糊了。”
第八百七十三章 :半斤八两的厨艺
关于自己的厨艺,被一众人嫌弃了这么多年后,她也终于有了几分“自知之明”,平日运筹帷幄,率军万千游刃有余,却万万没想到,烤只野味竟能闹出如此惨烈的局面。
看着手里这只一半还血淋淋,一半已经从皮儿糊到骨头的兔子,陵光啧了声:“这个……是不是不能吃了?”
陆君陈嘴角抽搐:“大概……不能了。”
二人尴尬地互觑一眼,一阵颇有默契的沉默后,陆君陈清了清嗓子。
“方才有路过一处山涧,离这不远,还是去抓几条鱼吧。”
他从树上折了一截瞧着还算结实的杈子,跟着她去了河边,然后发现不仅是他手里的杈子,连他都显得像个废物。
陵光收起了不染,伸手戳了戳他的肩:“愣着作甚,把鱼捡回去啊。”
他低下头,怔忡地看着地上齐齐整整躺了一排的四条鱼,欲言又止地俯下身,把半死不活的鱼都捡进了乾坤兜里。
哔剥篝火旁,二人各自盯着自己面前的两条白眼鱼,陆君陈将被抓后发生的事尽量简略地说了一遍。
“你确定东海的敖洵就是东华……青龙上神的转世?”陵光心中感慨他的遭遇艰难,也对他的说辞将信将疑。
要知道当年在不周山,她亲眼看着东华跃入玄火,肉身湮灭,至于元神,那等状况下,就她看来,多半是留不下的。
但她也是历经那场劫难后又降世为人的,也不能说得这么绝对。
可东华虽是青龙神尊,却是天地孕育而成的神明,说到底与人间的龙族并无干系,这一点与世人一贯的印象大相径庭,那些话本子和传说不过都是无从说起的臆测,他为何会转生在东海龙族身上?
“这一点恐怕只有玄武知晓,我也只是从他口中听说,我此次能逃出来,多亏了敖洵殿下相助,他眼下应当还困在那座雪谷中。”
“所以执明抓走你,只是想取你的血医治多年体虚的敖洵,他如何确信你的心头血对敖洵有用的?在天虞山抓走你的时候便已经有把握了?”
“并非如此。”陆君陈摇了摇头,下意识按住了心口的伤疤,“在掳走我之前,他就已经用了不同的心头血入药,抓走我后,他本想杀我,只是意外发现我的血对敖洵殿下的病情有助,这才留下我性命,这八年来,他为制药,已取过我数回心头血,每回取完,还要费心思把我从鬼门关捞回来,如他所愿,敖洵殿下的病好转许多,而今便是离开东海,四处走动,也不会再有什么不适了。”
“既然如此,他为何还要派那些山妖追杀你?”
“不知。”他呵了一声,“许是觉得就这么让我跑了他失了颜面,许是敖洵殿下那边还差了三帖药,须得我继续卖命,又或许只是来斩草除根的……”
在雪谷的时候,他对自己的定位一向很清楚。
入药的血罐子,阶下囚,不值一提的蝼蚁。
执明要杀他,轻而易举。
他还活着,是因为他的血肉能救他心上人的命。
一个如珠如宝,无微不至。
一个卑贱如沙,生死由天。
还真是好笑,他当初居然会对这样的人感到放心不下,错过了逃走的最好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