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尊他超凶(657)
他从未听父君提及过与云渺宫的交情,只知父君和母后都对陵光很是敬重,本以为只是出于崇敬,却不曾想私下还有交往。
“方才我瞧见花海里您见过犬子了?”折丹道。
她低头看了眼手中的花:“见过了。你今日请我过来,是来见你儿子的?”
折丹并未否认:“上神觉得这小子如何?”
陵光默然片刻,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少不更事,还有些自大。”
“不过”她话锋一转,“他觉得我温柔,觉得我很好,想做我徒弟,我活了这么久,阿谀奉承听了不少,这般真心诚意的还是头一回。我座下只有一个弟子,平日里就是个闷头闷脑,只知练功的,多一个性子跳脱的,也好。”
闻言,折丹眼底一亮,喜不自禁:“阿黎被宠坏了,再过几年也由不得他继续胡闹下去,我一直想给他寻个能治得住他的师父,上神若是愿意将他收下,实在是他前世修来的福气。”
陵光微微一笑:“言重了,做我的弟子也不一定就是好的,我能做的,只是教他些傍身的本事,劝他多行善事罢了,往后如何,还要看他个人造化。”
“你这个做父君的可要想清楚了,入我门下,有朝一日他若成妖,为祸四方,我定诛之以卫苍生。”
这句话重黎太熟悉了,当年他捧着亲手做的糕点,欢欢喜喜地跑去寻她时,就是听到她对镜鸾说出这样一句话,才觉心灰意冷,后来闯下诸多祸事,惹她不快,也多少有怄气的念头在。
这句话他记了好多年,不服,不甘,每每想起又很委屈。
不知道是自己骨子里低贱还是她就从未将他放在眼里。
今日再听这话,心头仍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在翻涌。
然眼前的女子此时看着手中的花不谙世事,被娇宠得有些自大的少年亲手折给她的花,似是觉得这话说得并非她的本意,迟疑了片刻,又补了一句。
这话是对着折丹说的,但重黎却觉得,更像是对着他说的。
“但,若是错不在他,便是千夫所指,只要我还活着,就绝不会让旁人动他一下。我是他师父,就一辈子都是他师父。”
彼时令人万念俱灰的话,却原来是他没有听完。
是他逃走得太早,是他不信她。
重黎新如擂鼓,扶着树干,朝着山坡上那道皓雪白影缓缓地跪了下去,捂住了自己的脸。
是他误会她良多,如今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摊在眼前,才晓得自己错得多离谱。
他怎么会怎么会觉得余鸢对他更好,怎么会觉得她铁石心肠?
她是全天下最好的师尊,可他却让她失望了多少次
悲恸如潮,湮没了他,脑子里浑浑噩噩,全是那些年自己做下的种种混账事。
镜鸾骂得对,他算什么东西,也配做她的徒弟。
怕不是前世积德行善,代人受难,拯救了苍生才有这般福气。
到头来,却是把她的心践踏得鲜血淋漓。
恍惚之际,却听他的父君如此说道:“江疑神君的遗体日前已经送回符惕山去了,这一战虽险胜,但神界折损亦不少,我瞧着常羲娘娘留下的封印日渐衰弱,苍梧渊那边,父神可有打算?”
听到此处,针刺般的惊愕一下将重黎从莫大的痛苦中拽了回来。
封印,苍梧渊这是在说无尽吗?
他竖起耳朵,仔细听。
提及江疑神君,陵光的脸色陡然凝重起来:“苍梧渊的封印原是拿命相抵才能奏效,常羲娘娘去后,就连父神都无法修补封印,只能在苍梧渊外布下法阵,能拖一时算一时。江疑这些年一直在符惕山钻研常羲娘娘的术法,试图参透其中奥秘,找到彻底根除那东西的法子,前不久好像有了眉目,只可惜”
她叹了口气,眸光渐冷。
“事到如今,只能另寻他法,若真到了拦不住的时候,总还有我们四个在,这天,塌不下来。”
她的话总有能耐教人深信不疑,折丹虽不知她为何有这等把握,但她既然这么说了,他也不会多做怀疑。
二人又谈了一会儿,便各自别去。
重黎满心疑惑,瞧见她要走了,急急追了过去,在她腾云而起之前,抓住了她的衣袂。
陵光有所感知,疑惑地回过头,身后却并无一人。
只是一截衣袂凭空悬着,柔软的雾绡上,被压出了几道指印。
并未感到杀气和邪念,虚空中,似有哽咽声。
不知怎么的,她没有甩开这诡异的力道,望着静默的半空,皱了皱眉。
“是谁?”
“拉住我有何事?”
她困惑地凝眸,恢复了他熟悉的冷漠:“不想说就松手。”
她看不见眼前站着谁,重黎却一瞬不瞬地望着她,看了很久很久。
“我”他艰难地开口,还未说出一句话来,胸前的引魂灯忽地亮了起来。
与此同时,陵光也留意到腰间的紫剑忽明忽灭,灵泽涌动,顿时蹙起了眉。
重黎不由愕然。
居然是寸情
他记得传闻中这把剑是用朱雀之骨铸造,至于是哪一处的骨头,就不得而知了。
引魂灯不会平白无故地起反应,它在此时与寸情辉映,难道说
“放手!”金色的鞭影当头落下,朝着半空中劈去。
重黎急忙松开她的衣袖,许是多年挨打,委实太过熟悉她抽人的招式,躲闪都驾轻就熟。
她看不见他,却能感觉到不染并未打到任何东西。
衣袂垂落,来人似乎已经放弃纠缠于她。
她只记得那叹息般的声音,带着无法言喻的悲切,在耳边回响,却想不起是谁。
四下扫视了一圈,确信并无可疑的气息后,她终于收了不染,驾云离去。
重黎站在海岸边,心头震颤,一个颇为不可思议的念头从脑海中闪过。
他立即取下引魂灯,里头的三魂七魄已然糅合成一团浅金的光,似是感觉到他迫切的归意,粲然的光辉将他拖入虚空,一如来时,终踏上归途。
他紧紧抱着怀中的灯火,便是头脑被冲昏,也不肯松开分毫。
眼前骤暗一片,唯有这盏灯照着他的身躯,似行在冥冥不知终日的亘古永夜里,长明不灭一捧火。
清泉般的暖意流过他的胸腔,肺腑,五脏,浇熄了多年的怨恨,一切都平静了下来,。
山花烂漫,恍如初见。
不知疾苦的少年揣着满腔喜爱,向眼前冰洁渊清的神明奉上了香甜的花朵。
从此,满心满眼,命里魂中,得遇一人,三生有幸。
第七百七十六章 :最后一缕亡魄
东山蓝浅,一夜将明。
八隅崖边点着十一盏长明灯,司幽和颍川正合力为处于正中的黑昙花护法。
层层灵泽将其包裹,花瓣尽数合拢,根本看不清花蕊中的人处境如何。
镜鸾和长潋立于一旁,目光岑寂,静候不语。
晨露在天亮起之前,就洇湿了衣摆,寒凉至极。
但此时却无一人敢打破这死寂,看似浑不在意,平静之至,实则都悬着一口气,袖下的手都紧紧攥成了拳,骨节捏得发白,几欲撕裂。
第一缕晨曦从波澜起伏的祁连山,冉冉而起,撒在浪潮翻涌的海面上,似被揉碎的金光,于浪涛间溢彩流光。
要催动本不属于自己的法器,十分耗费灵力,颍川和司幽额上都渗出了冷汗,恐难支撑太久。
镜鸾望着迟迟没有动静的黑昙,眼底终于涌出了些许慌张之色。
太阳升起之前,若重黎还没有带着陵光的魂魄回来,一切将会付诸东流,再无希望。
不祥的预感在心头盘桓不去,一股寒意自脚底升起,直窜天灵。
骇然至极。
“镜鸾神君。”身后传来低沉稳重的声音,玄霜树神于树纹的沟壑中张开了口,劝慰她,“世间因缘,并非毫无变数,敢为一人以命相争,就是变数所在,人心可期,心诚福至。”
话音刚落,黑昙中忽然渗出了丝缕灵泽,紧束的花叶徐徐展开。
坐在蕊中的人,面色逐渐红润,手中魂灯于寂灭中猝然亮起,起初是星点烛豆大小,转眼金光交错,可胜晨曦。
三魂七魄,竟真的被他聚齐了!
颍川和司幽收了神通,众人忙不迭地围了上去。
重黎缓缓睁开了眼,神魂刚收回体内,尚有些糊涂,却又极快地掐了自己一把,感觉到疼痛后,他抬起头望着目光殷切的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