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尊他超凶(436)
她哪还有脸喊他一声师父
他定然也不想再见她了,所以才会游荡在这无相之地,怎么都不肯出现在她面前。
映华宫那样遥不可及,她没有余力御剑,只能沿着陡峭的山崖一点一点往上爬,虽去了阳气,她依旧是个活人,粗粝的山岩磨着掌心,手指,都是真切的,火辣辣地疼。
可这又算什么,跟他受的伤相比,简直微不足道。
游荡在半空中的生魂发现了她,迫切地朝着她手中的绛纱灯涌去,她咬紧牙关,以灵气御剑,将其驱逐。
终于爬上山顶,她望见了熟悉的映华宫,这儿很安静,和她记忆中一样安静。
好似世间的纷扰,永远不会出现在这。
喘息之余,她莫名有些心慌。
比起下头,这里连一点声息都没有,他会不会不在这
过去多久了?
还剩多少时间?
她是不是找不到他了?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顿然掀起一阵兵荒马乱的仓皇。
她不敢有丝毫犹豫,加快步子继续找。
恐惧与焦躁令她头脑混乱,几乎是盲目的,不顾一切地翻找。
藏书阁,长空殿,梵音水榭,他的寝居,经常发呆的松树下
她把每个角落都翻了一遍,怕他在这虚无中飘了太久,魂魄真的四分五裂,躲在不起眼的角落里,她一不小心就错过了。
不知不觉,她已经走到了南院。
她从前住在这,却也很久不曾回来了。
这里没什么可留恋的,她叹了口气,正打算再去别处找找,手中的灯忽然亮了亮。
她浑身一僵,错愕地朝院中望去。
重重迷雾中,有两人走了出来。
她想都没想便躲到了树后。
雾气散去,她手中的灯愈发明亮,凉薄的光照亮了眼前蜿蜒的青石路。
衣袍拂过枯草,点点血迹如山花绽开,他身上的血从未消失,死时是什么模样,眼下依旧。
青白的脸,没有一丝血色,仿佛沉在雾中,也是这虚影的一部分。
若不是引魂灯亮起,她都不敢信这是他。
心头五味杂陈,绞拧在一处,她差点哭出来。
可还没来得及欣喜,又瞧见了他身旁的一抹生魂。
似是个山间精魅,不知历经了什么,半张脸鲜血淋漓,瘦骨如柴,却穿着天虞山的弟子服,血滴在胸前,绽开红梅般的血迹。
她正牵着长潋的手,半张脸面目全非,半张脸眉目清秀,满含缱绻温柔,交织在一处,更为骇人。
山魅开口,声音与她竟一模一样。
“师父,你跟我来”
第五百一十二章 :我来接你回家了
她浑身的血像是倏忽间被冻住了,如坠冰窟,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长潋浑然未觉,居然真的跟着她往前走。
目光浅淡,走得也很慢,连前头的石子都没留意到似的,还被绊到了。
魂魄趔趄了一下,似有些茫然,却依旧紧握着山魅的手。
他犹豫了半响,开口时声音有些沙哑:“阿旌,我们要去哪?”
这一句,令树后的人如遭雷殛,仿佛利剑穿心,带着倒钩的刺攫住了骨头,绞着血肉往外扯,痛得无以复加。
她捂住了嘴,眼眶泛了红。
他在喊她吗?
他是在这等她吗
他还肯见她吗?
她望见他抬起手,似是摸索着什么,有些急切,而后那山魅便握住了他另一只手,狰狞的半边脸也露出了温柔的笑,咧开嘴,血肉模糊的皮肉便顺着脸颊往下掉,教人不忍直视。
霓旌从锥心的痛楚中回过神,仔细看着他的眼睛。
那样一张脸就在他面前飘着,他居然还是平静地喊出她的名字,就好像除了她的声音,他其实看不到任何东西。
她错愕地瞧着他的魂魄,值得庆幸的是,这魂魄已经凝聚得差不多了,但细看之下,居然还少了一魂,他看不见,多半也是因为这个。
那山魅还拉着他往前走,渐渐靠近了崖边,他们脚下,便是九天悬瀑,再往前走一步便会坠入深渊。
她登时慌了神,无暇细想,拔剑冲了上去。
灵剑阳气极重,那山魅只来得及挡一下,便被灼得魂飞魄散!
无数星火炸裂开来,她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将他从悬崖边拉回。
一切发生得太快,她浑身都微微地发着抖,直到掌心的手回握住她,那只手很凉,布满了征战的创伤,无法愈合,血迹斑斑,却让她想起了那个雪夜,他抱住她的时候。
“阿旌?”
他的嘴唇也是苍白的,皴裂的,面上的血污发着黑。
“怎么不说话?”
他看不见,也没有发觉面前的人已经换成了她,依旧还想着方才问他的话。
“我们去哪?”
他的声音是哑的,比任何时候都要无奈,一双好看的眼睛却没了神韵,呆呆地望着虚空,连她在哪都不知道。
霓旌的眼泪顿时夺眶而出,仿佛有一把利剑要诛了她的心,尖锐地痛。
她紧紧握着那双冰凉的手,哭得喘不上气。
他叹息着,伸出手摸索,好不容易摸到了她的脸,粗粝的指尖轻轻替她擦去眼泪。
“是为师回来得晚了,你刚入门,不该将你一人留下,你是不是饿了?师父给你煮面可好?”
她浑身一震,旋即明白了他到底在说什么。
他被拖入这六界缝隙,不仅失去了法力,眼睛,连记忆都是混乱的。
她总觉得他记性不好,却没想到他居然还记得那么久远的事。
那还是她刚拜入他门下的时候,不仅是鹿城,人间各处妖魔作乱,天灾人祸,闹了好些年才平息下去。
天虞山收到的请愿书,最多的时候堆了三大桌。
他作为掌门,时常要带着弟子下山降妖,她入门第二日,他就不见踪影了,她独自在映华宫等了大半个月,才等到他回来。
她那会儿年纪尚小,不能独自御剑离开主峰,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他回来时,她又慌又怕,委屈得冲他发了脾气。
他那日也帮她擦了眼泪,然后问她要不要吃面。
他只会煮面,其他的都会炸锅,即便如此,煮面的手艺其实也不大拿得出手,有时忘了放盐,有时火烧得太旺,将面都煮糊了。
觉得味道不大好的时候,他最擅长的便是舀一勺辣子。
她没来映华宫的时候,他有时兴致好了,也会给自己煮顿饭,味道都一言难尽,但他喜辣,这样吃也能凑合。
那会儿她觉得那面真的辣极了,也不好吃,为了多活几年,才学了做饭。
他还记得那日的事,还当她是不谙世事的小丫头,他回来得迟了,便要哄哄她。
他居然哄过她。
她一点都想不起了
脑子里被恨意和绝望冻住的回忆如春归破冰,一点点裂了开来,终于碎了,化成了一汪碧波,淹没了她,几乎要让她溺死在其中。
他顿了顿,忽然改了口:“罢了,我做的饭不好吃,你之前说想吃糖葫芦,为师去一趟人间”
说着,他便要收回手,真的打算去给她买什么糖葫芦。
糖葫芦
糖葫芦。
是啊,她最爱吃了。
他一直都记得,他没有忘。
是她不好,是她忘了,她居然把他对她的好都忘了!
似是被这撕心的痛哽住了喉,连抽噎都颤抖不止,她抓着他的手,像是抓住了深渊中最后的蛛丝,跪下来,卑微到尘埃里,抱着他沾满鲜血的腰,终于失声痛哭出来。
她不敢看他,不配碰他,她怎么有脸骂他是个傻子
她才是傻子,他那么好,可她把他的心都伤透了!
“师父”她不知自己是怎么唤出这一声的,怎么发出这样断断续续的声音,她只知道不能放开他,这辈子都不能放开他
“对不起”
她哭得几欲断气,给他磕头,给他道歉,一下一下,若是肉身,都要磕出血来。
“是我不好,是我来晚了,我错了,我真的知错了,这些年都是我对不住你,我没资格恨你,同你生气,你要怎么责罚都行!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师父师父我来接你回家了,我求你跟我回家吧我求你”
长潋愣住了,他看不见,也不知她如今哭成什么样,又为何要这么难过,蹙着眉问:“怎么了?不想要糖葫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