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尊他超凶(215)
“是吗?”她若有所思地笑了笑,“我怎么觉着倒像是依赖呢?”
就像是一无所有之后,唯一能抓住的一根稻草,不管是对是错,仅仅这么紧握在手中,聊以慰藉。
像极了百年前的她啊。
丹乐宫中香气氤氲,点了几只炉子后便暖了起来,寒夜渐深,服了药后,重黎便将人抱上榻,替她盖好被褥,正欲转身去案边坐下,袖口却被拉住了。
余鸢似有些为难,轻声道:“能不能再陪我一会儿,有些睡不着。”
看出她眼中闪动的不安,重黎点了点头。
“我不是要走罢了,你睡吧,我在这坐一会儿。”说着,他稍稍拨开一角被子,在榻边坐了下来。
见状,余鸢露出一抹会心的笑意。
“当初我病倒的时候,你也是这么守着我的,一晃眼便是千年,却好像还是昨日发生的事”
重黎轻叹一声:“没想到这么多年,还是没能治好你。”
“我的内丹,能让我活这么多年,已经很不容易了,你无需自责,都是我心甘情愿的。”
她顿了顿,垂下了眸。
“重黎,崇吾宫那位姑娘,我瞧着面善,才给她送了些药,若是出了什么差错,你同我直说便好,我没有害她的意思”
闻言,他愣了愣。
“你听了什么闲话吗?”
“听到一些闲碎的,才来问问你。”
他摇了摇头:“那些话你无需理睬,我不是在怀疑你,至于云渺渺她暂且没事,你先养好身子,不必担忧。”
“那便好”她点点头,“那姑娘孤身一人被关在魔界,也挺可怜,若是无关紧要早些将人放了吧,困着一个小姑娘,也没什么用处,是不是?”
她一瞬不瞬地望着他的脸色,却见他忽然陷入了沉默,似是避重就轻般,微微皱了下眉。
“我自有打算。”
她眸光一暗,没有再说下去,缓缓合上了眼。
重黎静静地坐在榻边,直到她气息和缓,终于睡去,回过头,却见霓旌站在门边,欲言又止地望着他。
他悄然起身,放下了素纱帐,步出内殿。
霓旌踟蹰片刻,迎上他的目光,似有些不安,权衡了许久,终于开口。
“此事属下本不该多嘴,不过尊上,您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四下陡然一静,敞开的殿门,灌入萧萧寒风,冷得人一激灵。
一句平静的话,却像是当头的质问,于是,他不由得也在心里问了自己一遍。
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尊上的排骨汤,凉透了
第二百四十四章 :你也会疼吗
晦暗的冬夜,风如刃,刮得人脸疼,天地间,褪去了无数色泽,只剩下灰白与黯淡。
而后,从天而降的细雪,如三千素白的灯火,在黑夜中亮得发光。
湿漉的石阶,踏过匆忙的足迹,碾碎了还未来得及蓄积的冬雪,融化在明亮的灯火中。
还未踏上最后一级石阶,他便瞧见门槛上裹着一件袍子往手心呵气的那道身影。
半开的门扉,漏出昏黄的光亮,落在那瘦削的肩上,氤氲的热气升起来,又在眉睫处化成了露,漆黑的乌鸦停在她肩上,远远望去,她像是缩成了一团,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地上的石缝,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心头忽然咯噔一下,步子也猛地顿住了。
似是感到有人站在了面前,她终于抬起了眼,望见他,目光依旧是波澜不惊的,平静得令人心虚。
这沉默并不算多么长,可短短几息,却好像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时辰。
她终于动了动嘴唇:“晚饭,吃了吗?”
不温不火的一问,好像比平日更加乖顺,也比平日更加漠然。
没有料到她头一句话竟是问这个,他怔怔地注视着她,不知怎么的就说了实话:“在丹乐宫吃了些腊八粥。”
“和余鸢姑娘?”她的目光很安静。
他僵了许久,点了点头,想也没想便伸出了手。
方才赶得有些急,他的气息还没缓过来。
“地上凉,先起来。”
她平淡地望着眼前的手,缓缓起身,却没有把手递过去,只是云淡风轻地掸了掸衣上的尘。
她不说话的时候,眼神像极了他记忆中的师尊。
冷漠,无情,似乎看什么都是一样的。
便是笑,也不像是只为了眼前的人。
他刚想开口,却一眼瞧见了她冻红的手,风卷着雪,这座本就没有什么温暖的崇吾宫,似乎更冷了。
到了嘴边的争辩之辞打了个弯儿,忽然变了味儿。
“抱歉”
跨过门槛的那条腿无声地一顿,她回过头来,正巧迎面的风吹来,就闻到了他身上还未褪尽的腊八粥的香甜味儿,被寒风吹得发僵的手无声地收紧了。
她没有生气,也没有多言,甚至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
只是觉得自己有些蠢。
望着门外飘然的雪,方才还尚有些温热的心,忽然如被掐灭的烛火,转瞬便凉透了。
她的目光真的全然平静了下来,看着他,像是看着一个陌生的人,而后,转过身,走进了殿中。
重黎看着自己还搁在半空中的手,有些怔忡,回过神来,也走了进去,一眼瞧见桌上摆了一圈儿的饭菜,伸手一摸盖儿,都凉透了。
将其一碗一碗的掀开,有些焦糊的煎豆腐,炒得软塌塌的鸡蛋饺子还有摆在正中央的一碗泛着焦味儿的腊八粥和一盅排骨汤,汤汁凉透了,都快吸干了,只剩下满满的肉和红枣枸杞,有些可怜兮兮。
他回过头,却见她已经走进了对门的小屋里,合上了门,连头都没有回一次。
他本可以直接踹门而入,横竖这儿是他的崇吾宫,可扬起的手,却在门前陡然停住。
这一扇门,仿佛不是崇吾宫的一角似的,怎么都捶不下去。
桑桑落在门边的木架上,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也不说话。
他握紧了拳,咬了咬牙:“怎么,甩脸子吗?本尊又不是故意忘了的”
桑桑看他的眼神,连生气都觉得费神。
“嗯,你不是故意的,所以呢?”
它转而看向那一桌子的菜和汤,声音清冷。
“四个时辰,从开始熬汤到现在,四个时辰,重黎你是腿瘸了嘴哑了,还是手下的人都死绝了,差个人来送个信儿,能让你夭寿不成?”
似是声儿噎住了嗓,他无言以对,环顾四周,瞧见几处椅子上垫子的褶皱,能想象得到,她这几个时辰,是怎么坐了又站,站不住了又坐下来,最后靠在门槛边,等他回来。
她能忍着没将这些凉透了的饭菜倒掉,也算出乎意料了。
他默默地转身走回去,坐在案边,注视着眼前称不上好看也应当不会好吃的饭菜,发起了呆。
桑桑不太想理睬他,不如说它更想当头给他一道雷。
沉默良久,他伸手拿起勺子,从那一盅肉里,勉强盛出一碗排骨汤,喝了一口。
汤冰凉透心,再放一会儿,可能要结冰了,与丹乐宫热乎乎的菜肴相较起来,属实寒碜,腊八粥也是,稠得像冷饭,不晓得放了多少糖,都有些腻人了。
他一口一口地喝着,既不说好喝也不说难喝,只是这么静静地把这盅汤和肉都吃完了。
似是飘着冰渣的汤,却像极了当年的味道。
只有这个时候,他才会忽然想起,原来那位厌恶他厌恶得像是看着垃圾的师尊,也曾给他炖过一锅不算美味的排骨汤。
那锅汤跟这一盅一样,最后出锅时盐放多了,咸得很,但他当年不这么想,那时的他只觉得开心,想让师尊也笑一笑,吃得很是卖力。
这么多年,差点都想不起了。
怎么还是这么咸啊
笨师尊。
他咽下最后一口又冷又咸得发苦的汤,再度看向那扇紧闭的门,起身过去,掐了个诀儿,门后的栓便断成了两截。
与外头不同,只点了一盏灯的屋子,尤为昏暗。
灯火下,云渺渺安静地坐着,望着从窗缝间飘进来的雪,不知想着什么。
也不知,有没有生气。
重黎觉得她应当是有些气愤的,只是通通憋着,半个字都不会说。
望着那道仿佛风一吹便会飞走的单薄身影,他不由得想起了当年,那时无所不能的朱雀上神,可会有这样憋屈的时候。
他伸手合上那条缝,最后一片雪缓缓地落在灯下,转眼便化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