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兄嘴里没一句真话(36)
她收回钱袋,朝人递了一个感激的眼神,那人却目不斜视地望着前头活蹦乱跳的脑袋,嘴角含笑。
棠衣垂了垂眉眼,很快恢复了平静面色。
钟白回了屋子,铺好床榻,一扭头,屋子里凭空多了个人——小孩一身墨色,正坐在对他而言过高的窗台之上,两只小腿够不着地面,在空中晃来晃去。
钟白连忙叫他下来,“快下来,你还小,怎能爬如此高,万一摔下去了如何是好。”
才说完,她就意识到这话对一只仙鸽而言,显然算是侮辱了。
“说来,我还未问过你叫什么名字呢!”
小孩双手撑着,从窗台上跃了下来,乌黑的脑袋一扬,留了个得意的后脑勺,小嘴吐出两个字,“鷭溟。”
钟白揉了揉他的脑袋,“好的,明明。”
“……”
走到一楼堂食的地儿时,另外三人已经在桌边等着了。
见着钟白带了个小孩下来,闻余和棠衣面露惊诧,唯有赵既怀淡定了些,但面色也不是很好。
钟白随口编了个理由,只说这小孩和家人走丢了,看着怪可爱的,就唤来一起吃饭了,二人倒也没有生疑。
客栈大堂摆的标准四方桌,配了四张长凳,钟白在挨赵既怀的一侧坐下,本是让了令一侧的空处给仙鸽的,却见半人高的小孩抱着胳膊轻哼一声,径直绕过她,在靠近赵既怀的一侧坐下,屁股往她这边挪了挪,硬生生挡在了两人之间。
仙鸽在凳子上坐定,抬起头,挑衅地睨着赵既怀,后者却没他预想的黑脸,竟还噙了一抹笑意,大掌伸来,揉了揉小孩头顶,“真可爱。”
他恼怒拍落他的手,“别乱碰!”
“明明!”钟白轻责。
趁着菜还没上上来,赵既怀提起今日离开潜山帮时和洛长非的交易。
她终究是放不下江南的姑娘,却也不愿面对自己不耻的想法,便主动提出扛下伤害沈煜川的责,反正她家底殷实,皇帝也耐不得她如何,而他们要去一趟江南,替她照看照看苏姑娘。
既是已经商议好了的,钟白便没什么异议,并且格外兴奋,“太好了,过去常听师姐说起江南美景,可算是能去看看了。”
赵既怀点了点她的脑袋,“是去办正事的,只想着玩。”随即又轻轻勾了嘴角,“不过顺道看看,也未尝不可。”
闻余犹豫了一下,开口说起自己该不能随他们一道去江南,赵既怀表示理解,竟还主动询问需不需要备马。
仙鸽冷笑,“呵,假意惺惺。”
坐在钟白右手边的女子抿了抿唇,压下心中喜色,“旧时听人说起过江南,只说,江南风景好,处处如画呢。”
赵既怀抬了抬眼,面上没什么表情,“明日我给你一份推荐函,你自去飞云峰,凭这推荐信做个外门弟子,不是什么难事。”
那人怔了下,眼中光芒缓缓落下,她点了点头,应道,“多谢公子。”
说时,终于上菜了,跟随小二来的,还有那心宽体胖的掌柜。
掌柜的一见钟白,连声称赞,只道姑娘人美心善,上回若不是她出手相救,他那笨木头似的侄子怕是要被那刁蛮小姐打死了。
钟白摆手说不过举手之劳。
掌柜的仍然坚持,他们在这儿住的几日,食宿全免。
“咦,这位姑娘倒是有些面熟……”掌柜的忽然看着棠衣,疑问出声,“好似在何处见过。”
棠衣俯首,目光有些躲闪,“我并不曾来过此处,掌柜的是认错人了吧。”
“也是,也是。”掌柜乐呵一笑,“大家吃好喝好。”
颠簸了一日,吃完饭,钟白就回了自己房间。仙鸽也欲跟随她进屋,只是才踏过门槛,就被人拎着衣领提出来了。
“你做什么!”小孩恼怒地挣开男人的手,怒目圆睁。
“你又是什么意思?”赵既怀俯视着他,冷声。
小孩明了,心中不免跳出顽劣想法,他故意说得大声,“我要和她睡觉,你有事吗!?”
男人面色一沉,便要朝他走来。
钟白听着外面的动静,刚走出来,便见了这剑拔弩张的场面。
她连忙拦住赵既怀,“大师兄,不可,他是仙物,打不得!”
“呵。”
小孩叉着腰,料想赵既怀过不来,笑得更加猖狂,“有本事来啊,我可是能欲知天意,改变世事的仙鸽,若你惹怒了我,小爷就斩断你的仙根,让你这辈子都成不了仙!”
然而不过一瞬,他就被人拦腰拎了起来。
一道道无情大掌落在小孩屁股上,他瞪着眼,小腿乱蹬,眼中噙满不可思议,怒吼,“臭小子,快放了我!你会遭天谴的!!”
赵既怀冷笑,“你若能改变世事,何至于落在我的手里?”
第29章 管好你自己
亥时定昏。
那黑衣裳的俊俏小孩哭得呼天喊地,将客栈里的客人们都惊出门查看。
钟白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可算是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孩从大师兄胳膊肘里扒拉了回来。
“你说你,好好的,做什么不好,非要去挑衅大师兄,这下挨打了吧。”钟白摇了摇扇子立于屏风外,悠闲而道。
“闭嘴。”
稚嫩的声音从里头传出来,小孩咬牙切齿,又倒吸了一口冷气,紧接着道,“待鸽爷爷我再练个百八十年,定要那死小子好看!”
“啧,人小志气不小。”
钟白喃喃摇头。
这小孩的神仙包袱也是够重,死活不让她帮忙抹药,一个人躲到了屏风之后去,也不知道那小短手能不能抹到药膏。
“我听得到!!”愤怒的声音从屏风之后传来。
“……”
又过了好一会,这墨衣巧面的小孩终于从屏风后走了出来,他背着手,一派老成模样,面上没什么表情,只轻飘飘睨了钟白一眼,声音从头顶飘来,“走吧。”
钟白顿足,奇怪地看着他。
仙鸽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两人蹑手蹑脚地摸下了二楼,拐去后堂厨房,店小二已经等在后门了,见了这忽然冒出的小孩,大吃一惊,再吩咐二人定要小心,回来了便在后门敲两声,他便去开门。
仙鸽本欲随她一同骑马,一起感受作为人身在马上驰骋的快感,只是才爬上马鞍,屁股就如坐针毡,差点滚下马背。
“死赵既怀!”
小孩骂骂咧咧地跳了下来,暗暗立誓,等它修成成年人身,定要把赵既怀按在地上打个三天三夜!
无法,它只能化成鸽子躺进了钟白事先准备好的包袱里头。
夜色凝重,人定归屋,唯挂了一轮寂寥明月,好在有个仙鸽作伴,倒也不觉得吓人。
马儿驶出了镇子,借着月光,钟白快马加鞭,用不了半个时辰便能抵达洛城。
……
亥时过了两刻,客栈里的人陆陆续续睡下了,客栈里一片寂静。
夜风簌簌,把窗子吹开了些缝隙,漫天的璀璨星点落入一双黑瞳之中,男人弯了嘴角。
今夜星辰浪漫,宜与师妹看星星。
叩叩叩。
“小白……小白?”
……
屋子里静默无声,门外男人屏气感应,竟未察觉到动静,他皱了下眉心,推门而入。只见床榻上被子叠得方正,房间里空无一人,连鸽子也不在。
“赵公子?”
棠衣听见声音,也走了出来,随即大吃一惊,“赵公子,姑娘去哪儿了?”
那人没有理会她,只在房中巡视了一圈,便转身快步走了出去,他从棠衣身边走过,却始终没有看她一眼。
棠衣的面色有些难看,她咬了咬牙,也追了出去,“赵公子。”她急促地唤了声,“我知道姑娘可能去了哪儿。”
夜半,子时,古朴老旧的城门早已落锁,城墙前漆黑一片,幸而头顶月色垂怜,投落了一地光辉。
钟白把马栓在竹林外的树桩上,步行走去城门口,小孩跟在她身边,抬头挺胸,小脸绷得紧紧的,搭上他这一身全黑的衣裳,倒真有一番暗夜刺客的风范。
许是听到了钟白心中如是说,小孩不禁更加得意了,短促的小马尾摇晃得更加这会儿夜间的温度渐渐凉了下来,钟白出门时不知夜里会如此凉,便穿得轻薄,夜风一阵来时,只觉得凉意蹿进四肢,直蔓延到了血液里。
她感觉抱着胳膊躲到了城门之前的门洞下,而那小孩倒像是不怕冷似的,大摇大摆地站在风口,感受疾风呼啸的声音,任由发丝俊逸飞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