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兄嘴里没一句真话(28)
温柔声音中增了几分严肃。
钟白不自觉地坐直了身子,抬头看着大师兄,“在。”
赵既怀抿了抿唇,有些艰难地开口,“洛长非她……其实是我的小姨。”
“她……是我母亲娘家的人,自小生于疍州,与我甚少见面,故而我与她也没见过几面,除了知道有如此一人,便再无了解了,只是小姨她……似乎不大喜欢我。”
说时,那人微微垂下了眼帘,语气黯然了些。
“大师兄……”钟白有些错愕,显然没想到大师兄会主动提及此事。
又道:“我自知小姨生性不爱拘束,但如此抛下八旬父母,就这么离去,总归是不大好的,因而便劝了她几句,谁知,由此惹了小姨不快。”
说话时,男人一向沉稳的声音降低了几分,钟白抬起头,却见了那长卷的眼睫在微微颤抖,眼角似有光点熠熠。
美人落泪!
试问,谁忍得了!
钟白当下便慌了,她抬着手慌张擦过赵既怀眼角,“大师兄,别说了……这不是你的错。”
“小白。”
赵既怀淡淡地弯着唇,紧锁的眉心却有几分苦涩。
他扶着钟白在枕头上靠下,独自背过身去,“另有一事,一直是我的顾虑,也由此瞒了小白……小姨如今当了潜山帮的帮主,虽未见得作恶,可到底还是伤了太子,我生怕,生怕若你知道了我与她的关系,便也会将我当作与她一样的人。”
男人背对着她坐在床头,明暗交错下,那宽坦的背影显得分外落魄。
“还记得,那是去年休沐归家的日子,小姨恰好闯入了我的房间,看见了一副画像,那副画像上的,画的正是小白。”
说到这,男人似是想到了什么甜蜜之事,轻笑一声,浅浅的笑意之中,又含了几分孤寂之感。
“那年我在白月堂外种了一片雏菊,你高兴得不得了,直呼日后要永远与我在一起……可是不过多久,你就不愿搭理我了。”
他顿了下,声音轻轻缓缓,像是在叙述别人的故事,“小白那时,便不喜欢大师兄了,只喜欢,沈煜川。”
最后一个字落下,钟白眼眶中的泪恰时滑落。
那片雏菊是大师兄费了许久的心力种下的,可她那时却为了一个一面之缘的男人与师兄生分。光想想,她便能想象到大师兄彼时的寒心难过。
“大师兄……”
她瘪了嘴,自后轻轻环住了赵既怀。
大师兄如此光风霁月之人,怎会摊上自己这个绝世混蛋。
高大身躯微怔了下,男人魇足地眯起眼。
“大师兄,我知道,过去是我不好,但是如今,我已经改了,大师兄若有什么心事,便尽管告诉我,不要再如此藏着掖着,一个人受委屈了,好不好……”
那娇娇柔柔的声音覆上了一层哭腔,直念进了某人心中最柔软的一部分。
他转过身,将人带入怀中,笑道,“只是忽然想起便提一句,你怎么还哭了。”
有些粗砺的指腹拂过泪痕,“好了,不哭了,师兄看了,心口疼。”
柔柔浅浅的话语叫钟白恍然想起梦中种种暧昧不明的情愫,当即抬了头,鼓起勇气,“大师兄,你是不是喜——”
“赵公子。”
棠衣走了进来,神情有些严肃,“帮主请你前往大宅议事。”
赵既怀勾了勾嘴角,扶她躺下,“好了,有什么问题回来再问,我先去去。”
“你为何带她去天池?你明知道小白修为不够,那儿灵气过盈,容易对人造成反噬!”
赵既怀走进堂中,面上带着愠怒。
斜倚在太师椅上的女子不满斥驳道,“棠衣修为较她弱了许多,进入天池善没有任何不适,我怎知她便不行!”
男人在侧位坐下,听了她的话,浓眉紧紧皱起。
“呵,我倒是要问你,我心心念念了这么多年的小仙子,竟然就是你的小师妹,而你竟然还藏着掖着,不让我知道?!!”
男人瞥她一眼,“嗯。”
还嗯??
洛长非咬牙,怎会有这么不要脸的人,“赵既怀,你怎么这么小气,你不知道美人是要共享的吗!”
男人矜贵地睨她一眼,“你的美人随你共享,我的美人,只我一人能享。”
闻言,太师椅上的女子忽然坐起,身子往前微倾,脸上挂着玩味的笑,“那你恐怕要失算了,我今天,可是跟你的小美人说了许多体己话呢!”
男人不屑地勾了勾唇,恣意扬眉,“小姨?画像?不巧,方才我也与小白说了这些,不知小白是信你还是信我?”
“你!”
洛长非捏紧了拳头,面上有些失算的愠怒,这男人竟连这一步都算到了。
她沉了沉脸,指尖在桌上无意轻点,沉吟片刻,她忽然抬起头,面上带着不明的笑意,那双摄人的眼眸微微眯起,“那天池,我给你,打沈煜川的祸,我也替你担,但是这小仙子得留下——”
一字一句地:
“给我做,压、寨、夫、人。”
第22章 雀熙,惜槐
钟白自忖起方才晕倒时的梦境。
……
这次的梦境倒是没有梦见前世之事,却像是……已然跳出了人间?
她只记得,一眼望去,团云叠簇,缥缈无边,厚厚密密的云层薄雾之间,隐隐有鹤唳光影流窜。
倒让她想起了先生教过的一句诗:
华表鹤声天外迥,
蓬莱仙界海门通。
难道……这儿是仙境??
似是为了应证她的想法,一抹光华忽然出现在了不远处,钟白连忙躲在了云层之后窥探。
那白鹤高挺雪白,似有一人高,巨大的羽翼优雅收起,便见一抹俊逸身姿从其上轻盈落下,那人一身流光莹白袍,举手投足间,似有淡淡的光晕泛出。
钟白、精神一振,这位俨然是当初助她重生的仙君!
-太虚,你怎么才来啊,就等你了!
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几道通身泛光的仙人正聚在一处云台边品茗闲谈。
-对不住,对不住。太虚走来,笑道,方才家中灵宠闹了点脾气,哄了一哄,这便来迟了。
为首仙人着一身湛蓝,豹头环眼,他笑道,众仙家之中,唯有你太虚最忙碌了!
说时,环顾众云座,唯有两处空空荡荡,又问:怎都一个月了,雀熙还未渡劫归来?
太虚仙君抿唇一笑,美煞众仙,他道,雀熙此劫极煞,难渡啊,我略掐指一算,还需一月。
-还需一月!
坐在他对面的白须老人怒,她仙居里的杂草都快长到我头顶上来了,还不回来!莫不是在地上还没玩够!不愿意回来了!
太虚挑眉,谁让你是土地仙?谁家杂草不长你头上?
白须老人一听,气得便要与他再论。却听为首仙人言:-好了,雀熙之事暂且不论,那惜槐仙君呢?你先前不是说已经出现了人选,怎还不飞升?
仙君干笑两声,惜槐……惜槐还差点火候,很快,很快。
钟白躲在云层之后,只觉得他们说的话云里雾里,听得并不明白,她往后退了一步,忽脚下似是踩到了什么。
嘎吱
谁?哪个无耻小仙在偷听!
几抹流光攻击而来,梦境至此结束。
梦中所见所闻,皆充满荒谬,毫无逻辑可考,可她竟从这荒谬之中,无端生出了几分笃信,这感觉实在太真实了,真实得不像是做了一场梦,倒像是……像是灵魂出窍去偷听了一圈。
钟白揉了揉眉心,只觉得身子比晨时虚弱了许多,似是想到了什么,她扭头环顾了这屋子一圈,却未寻得仙鸽的身影,她张口尝试唤了两声,却也没有任何回应。
该不会是昨日说了它几句,怄气去了吧!
钟白好笑地收回视线。
个子小,脾气还挺大。
罢了,等它气消了回来了,便不说它了,需得好生哄着。
至于再见是何貌,便是后话了。
……
再休息了半日,天也将黑,仍不见仙鸽回来,大师兄端了粥食过来。
虽然钟白已然恢复了力气,可大师兄仍不让她下床,只亲自喂她。
……
修长好看的手握着汤匙轻轻搅拌,男人垂着眼,细细吹散冒出的热气。
这人虽每日执剑修炼,可做起细致活儿来,也丝毫不显慌乱,从容优雅,好似早将这些事烂熟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