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神君当成跟班了(33)
执剑的黑衣人纳闷了一会儿:“杀你,你是谁啊?”
“嗯,难道你们不是前太子党羽?”
“什么太子什么党羽,我们是这附近的流寇,平日干得是打家劫舍的事儿,你们这几个人,看上去都是有钱的主儿,落到我手中,算你们倒霉,不过呢,我们大当家有良心,一天只劫一人,劫谁好呢?”他一面说着话,剑锋一面在二人面前拂过。
梁桓立即道:“要钱给你们就是。”
“要钱是一回事,但大当家劫持的人,劫走了就不可能让他再回得来。”
“既然劫了财,为什么还要害命?”
“你傻……你想啊,把人放走了,我们岂不是也暴露了?”黑衣人话一顿,“我跟你聊什么天啊,你们两个,要不要自己商量一下,放谁走……算了,要不叫他选吧。”
他将剑尖往玄庸面前一指。
玄庸攥紧手,往前一步。
“别动。”黑衣人迅速又将剑横在两人面前,“你再动一个都活不成。”
梁桓无奈,对身边人道:“子安兄,我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你走吧,我想,我只要亮明身份,他们不敢动我的。”
陆琮抬眼,叹了几叹,低声道:“陛下有话直说就是,何必叫草民陪您演戏?”
“什么?”梁桓脸色一变。
陆琮笑了一下:“这些戏码,草民只在六岁之前与下人们玩过,六岁之后,就不再玩了。”
梁桓被戳破,不自然地道:“但我还是想听一听他怎么说,你不想听吗?”
陆琮摇头:“不必。”
那黑衣人厉声道:“你们两个嘀嘀咕咕说什么呢,不要打什么歪主意哦,对了,你想好了没?”他朝玄庸看过来。
玄庸还没开口。
忽而,见陆琮脸色一变。
他也陡然苍白了脸。
一柄剑从陆琮后心刺入,那之前钳制住他的黑衣人定定站在身后,又将剑一拔。
血顿然涌出。
陆琮栽倒在地。
玄庸瞬间如五雷轰顶,眼前天昏地暗。
他冲过去时,只觉所有山与海皆轰塌干涸,他这千年过往全都不复存在,世间不该有他,他将不在世间。
梁桓也呆了。
愣了一瞬,他一把掐住那黑衣人的脖子,怒吼道:“李卷你做什么?”
李卷 “砰”地跪地:“这人让陛下不痛快,卑职替陛下解决掉,陛下要杀卑职,卑职绝不皱一下眉头。”他将那把剑捧起,剑上的血还在滴滴往下落,都是陆琮的血。
梁桓没空去要他的命,他惊恐地看着玄庸。
不出意料的从那眼中看出了一抹凌厉。
“你的人?”玄庸的声音里已没有一丝感情。
早该想到,普通流寇焉会提前把结界都布好了,他们也不应该有这个本领。
听这语气,梁桓已知道,他再多解释也没用。
陆琮身上已被血浸染,玄庸抱起他,几个飞身,离了他的视线。
他还伫立在原地不动。
李卷冒死起身:“陛下,不能叫他活着。”
他适才动了一动,一转身,忽从那触目惊心的血泊中看到了一物。
盘龙纹的玉佩,只有一半。
也许是方才打斗时无意中撞裂了这玉佩。
那另一半是不是还在他腰间挂着?
他望着地上的半块玉佩,目光中若历了百年沧桑:“不许追。”
玄庸抱着陆琮,闯进他目所能及的最近的医馆,这里已经离京城不近,是个靠近奉临的小村落。
大夫摆手一叹:“已经没什么气息了,哪里还能救得活,公子你节哀吧。”
玄庸喃喃道:“他还没死。”
“跟死差不多了,兴许神仙能把他救活,我可是这胡家村最好的大夫,但我真没这个本事啊,莫说我,就是那宫中太医署,也绝无可能救得了。”
玄庸抱着人出了医馆,外面下起了雨,一对好心的夫妇唤他:“要不你们来我家躲躲雨吧。”
他抬眸:“你们这儿可有废弃的屋子,最好能稍稍隐蔽一些,我想在这里住一阵子。”
夫妇对望几眼,想了想:“我们家之前的老房子就在后面,现在大家都搬到这条街旁边了,那附近人不多,只是很简陋,你看……”
“不要紧,多谢。”
他随二人穿过小街,走过一片竹林,见一草房,前面还有个小院子。
他将人放在床铺,掏出银两给那夫妇,二人推壤着不肯收:“本来就是不用的房子,哪里好意思收钱?”
“无妨,我既然在这常住,总有打扰的时候,拿着吧,不然我不心安。”
两人只得收了,那妇人道:“那我去给你们拿些被褥过来。”
“好,多谢。”
二人往外走,那农夫将妻子一拉,小声道:“咱们要不要提前帮他把棺木做好啊,那公子眼看是没几天了。”
“是的是的,咱们先准备着吧,哎,也怪可怜的……”
这天夜晚,雨越下越大。
草屋有些漏雨,玄庸拿外衣堵上了,他起身四处看了看,这儿果然没什么人住了,四周漆黑一片,没一处有灯火。
农户夫妇也想到了这一点,他们冒雨带几根蜡,往他这儿赶。
离得老远,却见那房中有微微亮光,两夫妻纳闷:“他在哪儿找的灯啊?”
“对啊,什么灯这么红啊?”
“八成是灯笼,既然有,咱们就不用操心了,走吧,回去吧。”
两人又冒雨返回。
回头之际,未看见,那屋中的红光飒然大亮。
玄庸将自己的内丹逼了出来,妖异内丹不可轻易离体,一个不小心,道行便都毁于一旦,重回本相模样,与其他寻常草木走兽并无区别。
但他只有这么做了。
他只能用自己内丹上的最纯正的灵气去修复陆琮的伤,这一缕灵气是天生的,但凡有这灵气的妖异,才能够修成人形,他把这一缕灵气给他,往后内丹就成空壳,其中的灵气没法修炼回来。
若是哪一天被打回了本相,永远不会再变成人。
只能救一人,只此一次机会。
但没关系,不管他的一生有多长,他只认定这一人。
他轻轻启开陆琮的唇,将那内丹引入他的身体,看那骇人的血窟窿慢慢愈合。
他又叫内丹多停留了会儿,想把心口那之前被阿心留下的刀疤也修复掉。
然而不管怎么回转,那伤疤都消不掉。
他想不明白。
只有自己造成的伤,他才消不了,难不成,子安后来自己补过刀?
为什么?
莫非还是把心头血给阿心了?
什么时候的事,竟然都没告诉他。
真是够关心她的。
他想嘲讽,但全都被酸涩占据,不免又有些看不起自己:“我这么小心眼做什么,何况,又凭什么……小心眼呢?”
内丹再从陆琮口中转出,他收回腹中,顿然感到灵力流失的拉扯之感,若有两只手提着他的五脏六腑,拼命往四方撕扯,他陡然滚落在地,撞倒了墙边的柜子,柜子砸在身上,他已无力起身,浑身忍不住抽搐,只恨不得直接被砸死了事。
天亮后,雨停了。
陆琮睁开了眼。
他轻轻转头,一眼望见柜子底下的人,连忙起身,刚一下床,脚步发软直接栽倒。
虽然伤势已好转,但身体还是十分虚弱。
他支撑着再起身,费力将那柜子推走,望见玄庸的脸白如纸,两手耷拉着,好似没气了一般,他心一紧,差点又昏了过去。
好在玄庸及时睁了眼,吐出几个字:“我是死不了的。”
陆琮道:“那你现在这个样子,我该怎么办?”
“不用怎么办,这样抱着,就好。”他还有精力调笑。
陆琮却没恼,当真就这样坐在地上,抱着他。
直到天色又暗,玄庸终于恢复了精神。
他好似做了一场美梦,梦里全都是子安。
子安他在笑,在打架,在骑马,在街上走,在说话,在……等一下!
他好像在哭。
有一滴泪落在他的眼帘。
他赫然睁眼。
陆琮立即掩面揉一下眼睛。
他坐起身:“你别担心,我说过我死不了,没骗你。”
“嗯。”陆琮向他一笑。
他想抬手抚一下那紧蹙的眉宇,可迟疑了会儿,仍没有勇气。
他收回手,只能自嘲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