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RAGON+番外(52)
师兄又是一笑,温和道:“他叫弗兰斯,秘境里同龄的孩子不多,要麻烦西泽照顾他了。”
他又转头对男孩道:“这是西泽,圣坛里年纪最小的圣使,他性子懒,弗兰斯要监督他每天做早课。”
西泽撇嘴,枕着胳膊重新躺下。
弗兰斯躲在青年的身后,悄悄地看他。
自此,西泽多了个小尾巴。
他去哪,弗兰斯都跟着他。
早晨一睁眼,就看到这张秀气的脸,明明胆小地不行,却敢在西泽赖床的时候掀他被子。
长老带着圣使们做功课的时候,弗兰斯就躲在柱子后面看他,那个浑身像是长满了懒骨头的家伙只有这种时候才最正经。
他一张稚嫩的脸在一众圣使中最为明显,月白的法袍领口袖口上绣着庄严的符文,举起法杖,张扬的红发沉静在肃穆的气氛里。
那张往日里惫懒又不正经的脸此时一脸端庄,认真而严肃,整个人都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味道。
弗兰斯觉得,这人真是好看极了。
日子久了,两人也渐渐熟了起来。
弗兰斯作画的时候,西泽也会在旁边,嘲讽或是夸赞,完全看他心情。大多数情况下,西泽不会说话,他只是坐在旁边,很安静地看他画画。
弗兰斯从小的梦想就是当一个画家,可惜他父亲却不同意,一心只想着让他继承家里的武器店。
他性格有些逆来顺受,既然父亲不允许,弗兰斯便悄悄把这些事埋在了心里。
直到他在集市上见到了那个作画的青年。
他看着那些鲜艳的颜色在纸上绽放,渲染出层层的美丽,围观的人们发出惊叹的赞美。弗兰斯盯着那副画,眼泪突然掉下来了。
他做了一件自己也没想到的事情,他请求那人当他的老师,第一次站在父亲面前,对他说出“我想成为一名画家”。
塞恩理所当然地震怒。
青年摸了摸弗兰斯的脑袋,请塞恩出去和他谈谈。
他不知道老师和父亲说了什么,总之,他们再回来的时候,塞恩虽然脸色难看,但却意外地松了口。
“三年,”他瞪着自己的儿子,“我给你三年,你自己考虑清楚,自己做下的决定就不要后悔。”
塞恩指向门口,“所以,现在马上离开我家。”
弗兰斯无措地站在原地,青年画师向塞恩行礼,牵着他的手离开,把他带回了圣坛秘境。
弗兰斯是个有点软弱又优柔寡断的孩子,有着艺术家特有的纤细而敏感的神经。
来到圣坛前,弗兰斯一直在犹豫,在害怕,始终无法下定决心,到底要选择怎样的道路。
然后他遇见了西泽。
西泽这个人,实在很奇妙。
长久的相伴,他从西泽散漫的外表下看到了一股坚韧的力量。
这莫名地激励了他,让他也有了力量。
西泽懒散,弗兰斯也不是个爱热闹的性子,没事做的时候,两个人大多数的时间都待在那个山坡上,一个睡觉一个发呆。
生活无聊又不无聊,平淡也不平淡。
身边有人陪着,就也不觉得时光漫漫。
三年一晃而过。
西泽有时候觉得,这样一直下去也不错。
可是,圣坛秘境被破了。
小公主接受洗礼的时候,误闯圣坛的人偷走了西方圣石,秘境开始动荡。
还没到年龄参加仪式的西泽正躺在山坡上睡觉,震天动地的厮杀呐喊声惊醒了他。
弗兰斯坐在他身边,脸色苍白地握住西泽的手。
红发少年一把讲他拉起来,拽着他的手一路跑回圣池。里面没有人,长老和圣使们都在圣殿为公主洗礼。
西泽不知道要怎么办,只好带着弗兰斯躲了起来。
国王和王后带人前去探查,留下正在洗礼的公主。
仪式不能中断,圣使们强行完成仪式时,已经有人冲了进来。
侍女带着公主匆忙逃离,途中遇到敌人,不幸遇害,公主下落不明,不知所踪。
平静的生活瞬间被打破。
师兄回来的时候,脸色很苍白,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沉默地带着两个少年回到了圣殿。
圣坛秘境一片狼藉。
结界被破,圣石被窃,身为大师兄的青年担起了责任。
他带走弗兰斯,以画家的身份游走于各国,打探圣石和公主的下落。
临行前的那个夜晚很安静。
西泽闭着眼睛,弗兰斯蜷缩在被窝里,谁也没有说话。
其实这同往常没有什么区别,他们之间总是沉默居多,无言陪伴。
弗兰斯难过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他伸手抹了一把眼睛,再张开时,看到翻过身来盯着他看的西泽。
少年的眼睛很亮,和他的人一样,有一种隐而不显的倔劲儿。
“喂,”他说,“你就要走了,不准备送我礼物吗?”
弗兰斯哽噎了一下,“你想要什么?”
西泽眨了眨眼,“送我一束金蔷薇吧。”
弗兰斯怔住了,他的脸忽然红了起来,指尖捏住被子,心跳快得让他发抖。
“我……我……”他蜷着身体,很用力地发声,音量却很轻细,“我现在……没有……”
弗兰斯恳求地望着他,“西泽,你……我,我会……的,能不能……先欠着……”
红发少年偏过头看向天花板,不回答。
弗兰斯咬紧牙,拼命忍住眼泪。
可是忍不住,一滴一滴地掉在床单上。
“哭什么,”西泽转头瞪他,“不许哭!”
弗兰斯哽住。
少年的眼里显出一丝无奈,他重新别过头,一点晶亮在眸中闪过。
“欠着就欠着,”他轻声说道,“你可别忘了。”
—
弗兰斯离开了。
他回了家,在父亲严厉的目光中认真回复了那个坚定下来的梦想,然后跟着画家去了很多很多的地方。
弗兰斯变得开朗,也不再像曾经一样软弱,言行举止中有了那个人的影子。
他买到了金蔷薇的种子,但因为长期的奔波,那些花儿始终没有长成。
于是他开始画,一幅又一幅,一束又一束。
他想把这些都送给西泽。
可惜,他始终没有机会。
圣石找到了,却是个诱饵。
画家还没来得及取回圣石,就被抓住了。他拼死反抗,让弗兰斯逃了出去。
弗兰斯是个普通人,逃跑时受了重伤,不得不躲藏着养伤。伤还未愈,就听说联军要攻打赛维提斯。
他拖着病弱的身体没日没夜地往回赶,却只来得及见到赛维提斯一城的废墟。
圣坛重新隐匿,弗兰斯找不到入口。
他很害怕,不知道西泽到底如何。
绝望和无助淹没了他,仿佛又变成过去那个胆小软弱的孩子。
弗兰斯回到多伦图亚,像只老鼠一样躲躲藏藏,探听老师的消息。
乔伊夫放出话来,要找幸存的赛维提斯王族公主。
他被捉住了。
那个绿眼睛的恶魔命人压着他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老师跪在画布前,握着匕首微笑着切下那个男人的一片肉,亲切地告诉他,如果可怜的弗兰斯不听从他的命令,那他就把画家一片片地削成骨头。
只有听话,画家才有命活。
恩师昏迷着枯瘦的脸近在眼前。
弗兰斯屈服了。
一笔一笔,彻底割裂了他与西泽的过去。
画成,他在乔伊夫的绿眸中看到了若有所思的满意。
那个男人彬彬有礼地道谢,然后手起刀落,割断了画家的喉咙。
那双沾满鲜血的匕首在弗兰斯难以置信的目光中捅进了他的腹部。
从此,他被钉在昏暗的地牢,浑浑噩噩,生死皆不可得。
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醒来,弗兰斯做了一个美好得近乎幻觉的美梦。
他再次见到了那个日思夜想的人。
少年时的青涩稚嫩褪去,长成了棱角分明的俊朗男人。
弗兰斯明知道自己眼睛瞎了,却依然止不住的幻想。
眼泪被人抹去,那个男人在他耳边低喃。
他想说,别哭。
尖刀刺进心房,弗兰斯努力露出微笑。
很抱歉,我食言了。
西泽最后也没有等到他的金蔷薇。
—
春天再次来临的时候,山坡上撒下的种子全部开出了花。
灿烂的花瓣仿佛比太阳还要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