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母她善良又疼人(59)
傅灯身边的小丫鬟仰起头,声音清脆地说道:“我家小姐口不能言,还请天机星君见谅。小姐告诉念念,以前常听一位故人提起您,这次您来了就想看看您是什么样子。”
庭院灯火阑珊之下,傅灯淡然地从上到下认真仔细地看了雎安一遍,仿佛在将他与故人的描述一一对照。最后她的目光落在雎安腰间的禁步上,略微怔了怔,然后伸手指向那只禁步,嘴唇微张无声默念。
她的丫鬟念念看着傅灯的举动,说道:“您身上的禁步很特别,我家小姐觉得很好看。”
“是我的一位朋友送的生辰贺礼,她手很巧。”雎安浅浅一笑。
念念握着傅灯的手,她的手指很凉,在念念手心划着只有她们二人才知道的符号。念念说道:“您是天机星君,以此身镇天下心魔,是世间良善之首。可是您就不会犯错么?若您犯错又该如何?”
“应当尽力弥补。”
你已经无法弥补她了。
不过她应该也不会和你计较,她不喜欢计较,更别说对象是你。
傅灯微微垂下眼帘,她抿了抿唇,然后在念念掌心比划着。
——也不知道这些年您遭遇了什么,以至于双目失明。
——我的那位故人若是知道了,大概会很伤心罢。
念念准确地传达了傅灯的意思。
雎安略一沉默,问道:“傅灯小姐的故人,是谁?”
“……小姐说,是这世上千千万万个仰慕您的女子中,很平常的一个。她死在她最信任最喜欢的人手里,您不会知晓。”
雎安和傅灯一同回到席间,分别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即熙摇着酒杯观察了一阵,发现雎安情绪有些不对,于是凑到他身边问道:“傅灯刚刚去找你了?她说什么?”
替她的某位故人,准确地说来应该是你,替你打抱不平。
雎安笑笑,低声回应道:“傅灯是悬命楼的人?”
“是……也不是,她是孤儿,身家清白没有案底。四五岁的时候被贺大娘捡到,我们阁子就养了她几年,大娘去世之后她就离开了。”顿了顿,即熙解释道:“贺大娘就是贺忆城的母亲,她在世时是我爹的副楼主。不过我爹爱抛头露面贺大娘不爱,情形基本跟我和贺忆城相反。”
“原来如此。”雎安点点头。
即熙宽慰道:“我们阁子的规矩就是不报私仇,你放心阿灯不会找你麻烦的。就是可怜赵元嘉公子,狠狠地坑了我们一把如今居然喜欢上阿灯,阿灯不恨他都不错了。”
雎安微微一笑,说道:“嗯,我明白。”
他听她讲着他所不知道的七年里,她身上发生故事的些许片段,那段日子似乎有来来去去的很多人,应该丰富又精彩。他总是觉得归来后的即熙和从前一样,没什么变化。但是此时他突然意识到这七年的分别是实实在在的。
他错过她七年的时间。
雎安轻轻叹息一声,然后对即熙说道:“明天我要出去一趟,大概三天后回来。这几天你帮我在城中看看,有没有什么可疑的迹象罢。”
即熙听雎安说要单独出门,不禁有些担心,问他去哪里要陪他一起去。雎安哑然失笑,自从他离开星卿宫到现在,即熙似乎都把他当成易碎的瓷器一般,非得亲眼看着他才能放心。
“魔主对我势在必得,你又不能看护我一辈子。该来的总是要来,无需杯弓蛇影,更何况……”雎安指了指身侧的不周剑,轻轻一笑:“我可是很强的。”
即熙这才勉勉强强同意。
席间宴会家主起身向宾客们一一敬酒,敬到傅灯时通过家主说了许多溢美之词,傅灯淡淡点头,她伶牙俐齿的小丫鬟就帮她回应答谢。
即熙叫了旁边的家仆过来,询问道:“傅灯姑娘年纪轻轻,怎么这么受你家主人尊敬?”
“星君莫要看傅灯姑娘年轻,她可是大名鼎鼎的神医。两年前老爷病重别人都说无药可医,傅灯姑娘恰好游历到翡兰城,几副药方老爷是药到病除,真是神了!这些年傅灯姑娘在翡兰城坐诊,别的大夫口中的绝症,到了她手里十有八九都能治好。方圆百里的病人都往翡兰城求姑娘救命,姑娘又医者仁心,每七天一次免费看诊送药。翡兰城人最念恩情,傅灯姑娘在我们翡兰城的地位,不比赵公子差多少咧!”家仆热情地赞颂着傅灯,说得眉飞色舞就跟寻常翡兰人提起翡兰鸟似的。
即熙不禁笑起来,她吃了一口桌上的桂花糕,说道:“真好啊。”
这世上没几个人知道傅灯和悬命楼的关系,如今看来她过得很好,如她小时候希望的那样,成为了悬壶济世的名医。
宴会散场的时候她正好和傅灯打了个照面,即熙想了想,笑容灿烂道:“姑娘瞧着让人心生欢喜。”
傅灯和她的小丫鬟看了即熙一眼,点头谢过然后离开了,她们大概只会觉得即熙是个怪人。
即熙笑着目送她们远去,虽然是相逢不相识,她已经不再是原来的样貌和身体,傅灯也不会认出她来。但他乡遇故人的感觉,总是非常好的。
第二天一早雎安便离开了,他一路打马向西行,在日落时分来到了翡兰城西边的兰祁山。豫州西南以酿酒闻名天下,其中最为有名的就是兰祁山。兰祁山上有几处泉眼,所流泉水甘甜清冽,拿来酿酒最是美妙。故而兰祁山脚下有无数酒庄,每日有无数闻名天下的好酒开窖。
雎安却没有在那些酒庄中停留,他循着小路上山,绕过迷宫一般的山路、瘴气和阵法。在星辰初降时登上山顶,一个白须白发的老者抱着酒坛站在山顶一栋小木屋旁,看见走过来的雎安和他肩上的阿海,淡淡说道:“我还以为你今年要放弃了呢。”
雎安微微一笑,空空的眸子里映着星芒,他走到老者面前行礼道:“一年未见,阁下别来无恙。”
老者放下手里的酒坛,坐在石凳上。他身材精瘦,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地看着雎安,说道:“这十年里你年年来此,年年无功而返,难不成要试一辈子么?我不管你是天下闻名的天机星君还是别的什么,我的千日醉,你是拿不走的。”
玄石饮酒,一醉千日,整个兰祁山最有名的不是那些酒庄,而是面前这位老者。
没人知道老者叫什么名字,他称自己为酒叟,大家也只喊他酒叟。他当年来兰祁山的时候还是个年轻人,带着自己酿的酒打败了所有酒庄的佳酿,大胜之后却上山隐居。每年无数人来次千金万金求买他酿的酒,他偶尔会卖一两坛,但是当年一骑绝尘打败所有佳酿的“千日醉”,他却再不肯出售过。
酒叟说,谁喝酒能胜过他,把他醉倒,他就把千日醉送给谁。可是几十年来,竟然没有一个能够将他醉倒。
即熙上一个身体千杯不醉的好酒量,谁也不输,偏偏也输给了这位酒叟。
第49章 美酒
酒叟虽然说着不会把千日醉给雎安, 倒也没有赶他走。他打开桌子上那坛酒倒了一小杯,淡淡地对雎安说:“坐罢。”
雎安摘去额上戴着的面具,走到桌边坐下,他伸出手去碰到了那只酒杯, 微笑道:“多谢。”
酒叟摸摸胡子, 从坛中舀了一大碗酒,望着月光下山间的松林, 悠悠地喝起来。
这位名声斐然的天机星君在十年前第一次出现时, 便笑着坦诚自己并不会喝酒, 酒量只有这浅浅的一杯。
不过这个年轻人也从来没有试图赢过他, 只是每年这个时候都来, 跟他喝完这浅浅的一杯酒,漫无边际地聊聊天然后离去。
他问过雎安很多次到底想要什么,雎安的答案便始终是千日醉。
——你这样, 我是不会给你千日醉的。
——那我明年再来。
这样的对话也不知发生过多少次。
来找他要千日醉的人可谓络绎不绝,可没有哪个像像雎安这么执拗又奇怪,倒也不至于令人反感。于是这十年里他与雎安聊了许多。
也就知道了雎安想要千日醉的原因, 是为了十年前那个张扬直率, 酒量极好,然而一月之内输给他三次的姑娘。
“你还在等她?这十年她再也没来过。那个姑娘拿得起放得下, 试过不行就算了, 不像你——执迷不悟。”酒叟慢悠悠地说道。
雎安低眸一笑,拿起酒杯微微抿了一口说道:“她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