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鸣啾啾(70)
方至最高阶,晴空忽然炸开惊雷,震得一浮脚底踉跄,惊诧中抱书回头望。
只见天依旧晴朗,白灿灿的阳光照得人眼睛疼。一浮手搭在额前,见最远处天地相接之地似乎隐隐有团黑影,再一眨眼又什么都没有了。
——
就在一浮方才望见的地方,一条青龙正腾云而上,云海漫卷龙身,时不时发出一两声浑厚龙吟。在他不远处,浓重的黑雾喷薄而来,那是数以万计怨灵所发出的怨煞之气。青龙巨大的龙身横立当前,原本腾腾逼近的黑雾被拦住去路,发出尖唳而嘶哑的哀泣,犹如幽冥地府万鬼同哭。
青龙御风而上,将藏在黑雾里的怨灵逼退数里。下一刻,怨灵们压抑克制的呜咽忽然犹如决堤的洪水般一浪高过一浪。云中传来几声龙吟,青龙威风凛凛向前逼去。
可只有青岫自己知道这威风里掺杂多少色厉内荏的凶狠,这些怨灵灵力凶煞,数量又庞大,几乎快把他逼至穷途末路。正在这时,从另一边天宇传来几声悠扬清脆的龙吟,青岫喜极而泣,大喊:“五妹妹!”
桑宿腾身而至,眼见怨灵军队漫漫望不见头,便说:“挡不住,先撤吧。”
青岫立刻急了,“这怎么行!若让他们去了人界,人族岂不是要死绝了。”
“人界有古世神祇设下的护界法阵,多少能抵挡一二。”桑宿往后退去,怨灵们仿佛知道对方不敌,迅速席卷过来,桑宿闪身躲开,“再不走你我就要成活饲料了。”
青岫有些抓狂,边忙不迭撤走,边气急败坏,“小九究竟怎么回事,邙天不是被他重伤了吗,这么多怨灵又是哪里来的?”
一青一白两条龙在云端化出人形,桑宿撩了撩鬓角散落的碎发,面无表情地说:“尧白放出来的。”
青岫惊恐着怪叫:“啥?”
桑宿叹了口气,看样子也是烦躁得不行:“这些怨灵原本是被囚在不羽山熔岩底下的,在古世时就犯下滔天罪行,被囚了万万载暴戾之气有增无减。邙天重伤并未罢战,继而驱使手下怨灵军团。尧白一心想着要邙天的命,就破了不羽山结界,让他们两伙怨灵自己去打。”
青岫怎么也想不到这是尧白做出来的事,张口结舌了半天也不知道该说啥。
“邙天手底下那些再凶悍也打不过经熔岩业火锤炼过的怨灵,看样子是没剩多少了。”桑宿说。
“那还好。”青岫说,至少邙天这个祸害吃了亏。
桑宿却皱起眉看了眼怨灵消失的方向,一件自己都快淡忘的事忽然窜进脑中。她眼中透出隐隐忧虑,“我心里不踏实,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
青岫不明所以,一脸疑惑看着她。
桑宿轻声自语:“希望是我想多了。”
第67章 这就是因果天道
星汉坠于南方大泽,赤色金乌从东方升起。河流静静淌过原野,凤凰身浴炽火飞掠穹宇。
火红岩浆从神禽巨大翎羽间落下,所过之处焦土横生,游鱼躺在干涸开裂的河床上惊惧地望天。大火几乎烧尽一切,焦黑的灰烬纷纷扬扬。
终于,凤凰敛了双翅,轻巧落在焦土中央的巨木之上。
熔浆从凤凰羽尖淌下来,淌过一双金色禽足,脚底大树转瞬变成干枯矗立的石炭。风吹过,焦叶就化成了灰。
大泽之南与茫海相接,尧白追到此处已经想得到邙天要去哪里藏身。他从茫海冰层来,茫海孕育了他,危难时必然会回去。
尧白正要继续往南,一道纯澈金芒将于荒野,佛光中央隐约显出人影。
眼见有人拦路,凤凰眼里印着的滔滔火光陡然蹿升,也不管对方是谁,张口怒骂:“多管闲事,滚!”
来人周身金芒散去,孤零零站在神禽足底,垂头执了个佛礼,“神佛垂爱众生,九殿下停手吧。”
尧白血色弥漫的眸子微微一缩,双翅缓缓张开。但对方并不害怕,反而抬头看了眼面前千里焦土,低声念了句尧白听不懂的佛语。
他念完,死气弥漫的原野忽然传来水流叮咚声,大大小小的河道瞬间涨满水。焦枯的草重新焕发新绿,烤成炭的飞禽和走兽从树林里、草丛间跑出来。
“和尚。”尧白化为人形,那根白得晃人眼的砭魂骨被他拿在手里,一下一下轻轻往自己点头敲,“你是谁?”
尧白清楚对方修为绝对在自己之上,倘若他真要管闲事处理起来也挺麻烦。
立在树下的佛者身直如松,轻声回道:“法号礼嘉。”
尧白愣了一瞬,旋即笑了声,“佛尊经念得乏味了?怎么有空出来闲溜达。”
“殿下知道本尊为何而来。”礼嘉浅笑回道。
尧白脸上的笑意犹如寒冬霜冻,连着砭魂骨也泛着冷冽的光,“有意思,我要杀邙天,闻不凡拦着,你也拦着。闻不凡为了他的佛心,你又是为了什么?”
“自然是为了殿下你。”
尧白嗤笑出生,言语不再客气,“你们梵境的人是不是脑子都不大正常,若真是慈悲,就把邙天揪出来送到我面前,我定真心感谢你。”尧白盯着他,一字一句缓缓道:“如果不能,烦请让开。”
砭魂骨冲天煞气让礼嘉心神稍乱,寸步不退站在原地,“邙天为恶六界,因果自有天罚,待万事尽歇,自有他的去处。殿下何必执拗。”
“殿下因执化魔,此刻还不清醒吗?”
尧白耐心告罄,不再听他废话。下一刻,砭魂骨直直逼向礼嘉脖颈。灰白灵力与金色佛光交织在一起,静谧晴空炸开惊雷,一时间百川停滞,地动山摇。
尧白将身前佛光尽数捏碎,眼眸里满是狠绝,“我将为六界造劫,正愁要拿谁开刀。”尧白语气和缓,听着根本不像是在威胁,“邙天不是逃去茫海了么?我就让茫海变成死海。”
“礼嘉。”砭魂骨轻轻碰了碰礼嘉金灿灿的仙灵,只要再往前送去一寸,这颗历世万年的仙灵便会支离破碎,他凑近礼嘉脸侧,缓缓吐出几个字,犹如微风轻喃:“我,就是天罚。”
是天道置于世间的恶念,是所有人的劫难。
尧白终于明白,从他降世那一刻起所有人的命运就已经犹如冲堤洪水,朝着已然写好的结局狂奔而去。
白云苍狗,洪荒大疆,天道以此为棋,以此为盘,以因果为规则,将世间生灵尽数算计在内。
就像一开始,他被烙阗一掌封住灵力,“游魄”看不到状如凡鸟的他,错上了闻不凡的身。
再比如,他以为邙天就是闻不凡造出来的“劫”,想方设法要毁灭,却没想到“游魄”真正的主人并不是闻不凡,而是尧白自己。
当他破开不羽山结界,放出千万怨灵,才知道六界劫难已经在自己手里酿就。可一切的最开始,不过是他在山谷里睡了一觉,醒来看到一个容貌倾世的和尚。
他与闻不凡果然从头到尾都是笔烂账。
砭魂骨若即若离,魂魄受着炙烤,礼嘉语不兴波,一如他的性子一样平和谦谨,“九殿下,因果不由人,善恶终两分。邙天也好,你我也好,终会由天道评判。今日且留一线,不至自断后路。”
尧白犹如一只捉住猎物的猫,正在享受虐|杀的快感,眼角眉梢都染着快意,“同我讲因果天道,天道算个屁!”
礼嘉周身淡得几近透明,唯独胸膛一点金芒围在仙灵周围,做着徒劳无功的抵抗。
砭魂骨发出细碎嗡鸣,沙沙地犹如风过密林。只有尧白能从中听得只言片语,——“杀了他,杀了他。”好似上古凶兽立刻要借着这段脊骨重生,带着天生的嗜杀与暴戾。
尧白拿着砭魂骨的手颤了颤,这骨头白一寸,他便感觉周身煞气涨一层。砭魂骨是他本命法器,随他一起降世,骨头的意志便是他内心深处的意志。
尧白双目赤红,天雷擦着耳际落下,他问礼嘉:“你这么信天道,天道要你死你去死吗?佛尊,收起你的假慈悲吧,说到底你包庇邙天还是为了你自己。茫海为何会有怨煞之气,邙天为何会降世,他是梵境佛者们的贪妄欲念,你们消弭不得,便将它们封在海底冰层,你还不承认么?可怜闻不凡白白让出了佛心,还将邙天降世的过错归咎到自己身上。”
“因果天道……”尧白喃喃低语:“你今日因包庇他来拦我,终死在我手里,这就是因果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