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发现有人在刻我的神像(79)
有人打开了囚牢大门。“去去去,瞎说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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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弋已经记不清厌神是第几次逃脱了。就连最擅长隐匿和追踪的修士,也无法靠近。他好像能洞察一切先机,察觉所有念头。
追捕变得遥遥无期。修士们对此渐生疑虑,私下间总不免议论年轻的极乐将军和他传闻中的□□。
“据说这剑是令弋公主□□的,如今却在极乐将军手中,是以……不能发挥作用?”
“若是如此倒也罢了。我听人说,却是这公主与厌神之间,有些说不清楚。”
“什么清楚不清楚的,数月过去,连那黑袍人影的一丝衣角都没碰到,必然是有人与厌神暗通款曲。”
“嗐!我却听说,那宫中的公主殿下,便是……”这修士待要再说,身边人开口喝住他,“疯子说的话你也信,薛栋,你脑袋不要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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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尽暗,哀牢界附近烈风如悲歌。自李元真殒身之后,哀牢界数次震荡,皆被河谷冰带与两山间的冰山化解,残石跌落,便在三山山头筑成一道湖堰,秋来雨水虽不多,却也足够汇聚成山顶湖泊。
寒风猎猎,一众修士追踪至此,在冰原前却步。冰原尽头,便是哀牢界三山。其下还埋着玄武神器与李元真的英灵。
冰雪闪着惨白的光,一道黑袍人影站在冰棱上,宛若凌空大鸟。
曾弋心头突突直跳,飞鸣剧烈震颤。
“你来了。”冰川上的人,黑袍翻飞,声音却在她耳边响起。“还带着这许多人,小公主啊,你猜他们是盼着你赢呢,还是盼着你输呢?”
周遭的人恍若未闻。他们在寒冰前裹足不前,手中长剑映着各自发白的面庞。
“我只盼你,不要后悔。”黑袍人影挥开两袖,展翅一般,反身往冰川顶上掠去。
曾弋飞鸣出鞘,两指捏出一张分花符,原地一片白光闪过,她已不见踪影。极乐划破长空,紧随其后而去。
厌神黑袍的身影悬于山顶湖泊上空。像是捕猎的猎人,终于等到了自己的猎物入网,他双手抱在胸前,看着白光中走出的曾弋。
“你在想怎么杀了我,对不对?”黑雾在他身上盘旋,像一条巨蟒。“论理你该叫我一声师祖,对师祖不知敬畏,成日里只想着杀了我,有违伦常啊。”
曾弋不吭声。她的确在盘算怎么能将厌神彻底诛杀。湖泊倒映着哀牢界的另外两山,山峰倒映在湖面上,凌厉如剑。
“用《埋骨》吗?”厌神深深地端详着她,“那你也出不去了。不如,我来教你罢——”
他黑色袍袖一挥,水中跃出数只灰黑大鸟,浑身水汽淋漓,更有鬼气森森,枭叫着朝曾弋扑来。
又听“喀嚓”声响,层层冰雪下,冻结住紫羽大鸟的地方,竟然寸寸开裂了。
“你把他怎么样了?!”曾弋急怒攻心,挥剑击退身前散发着死气的鸟儿,飞鸣劈开了它们的羽翅,如碎石般滚落下湖泊。
湖泊中的水荡漾开去,深蓝的水中,叶旋归紧闭双目,如同一尊塑像。
曾弋朝冰凉的湖泊中跃去,伸手抓向叶旋归,却觉手中一空。哪里有叶旋归的影子?头顶巨大的阴影闪过,无数碎裂的冰块与岩石扑簌簌掉落下来,没入水中,却悄然无声。
这里像是一片虚无的真空。
曾弋依稀还能听见赶来的修士们惊诧的声音。然而她已身在这一片虚空之中,脚踩在嶙峋的湖底岩石上,只能往前方光亮处游走。
身后传来激烈的扑翅声,天光投进湖面,折射着巨大的、扭打在一处的黑影——是紫羽大鸟和极乐。
无数声音嗡鸣着冲进曾弋的耳朵,让她痛苦地弯下了腰。
“殿下,放我们出去吧……”
“求求你,我还不想死……”
“你心魔已生,还要害死多少人?!”
……
“你的出生,就是罪孽!”
她拼命睁大双眼,试图看清周遭噪杂的人声来处。影影绰绰的人影啊,像是无尽的挽歌。
我没有!她无声喝道,什么人!她擎起飞鸣,朝幢幢人影劈了出去。
水流涌动,曾弋感觉自己又回到了冰凉的湖泊中,呼吸绷得她青筋突出,从没有过的疲惫爬上心头。她松开了握住飞鸣的手。
“哗——”一只手托着她冒出水面。新鲜的空气涌进她的鼻腔与肺部,她在瑟瑟寒风中大口喘气。
这是一处洞中寒潭,大约是湖泊另一边的出口。
极乐一手提着剑,一手扶着她往水岸边游去,洞顶裂隙中洒下微光,岸边长着月白色的草。
两人一身湿漉漉地走上岸,忽听岩洞另一边传来一声痛呼,紧接着便有声音道:“跟丢了?怎么会跟丢?”
曾弋与极乐对望一眼,厌神的声音实在不难辨认,另一人是谁?她总觉得那声痛呼没来由地熟悉,却总也想不起来。
月白色的草如水蛇般缠绕而至,在靠近曾弋脚边的时候露出贪婪的牙齿。电光火石间,极乐挥剑将那妖草斩了个津液横飞。没想到这洞中还长有食人草,曾弋惊魂未定地看了一眼极乐,他正目光炯炯地盯着后方长出獠牙的草尖。
厌神显然也听见了,他轻笑一声,道:“正愁找不到你呢,出来吧。”
极乐提剑护着曾弋,从洞壁后走出来。食人草在身后蜿蜒如蛇,却又忌惮飞鸣的锋芒,只敢远远观望。
眼前只有厌神一个,并没有第二个人。曾弋四下看了看,此处洞穴瞧着分外熟悉,与沥日山北崖的山洞颇为相似。
“怎么?现在还想用《埋骨》吗?”黑雾腾腾间,厌神开口道,“那可不太妙,我先提醒你。”
“那就试试看罢!”曾弋向极乐伸出手,后者将飞鸣往她掌中一放,她便如影子般掠至厌神跟前,一剑虚虚挑过。
“偏啦。”厌神闪身一避,笑道。
“正中。”曾弋已经掠过厌神头顶,双足在对面洞壁上一点,翻身落回极乐身侧。
剑锋擦过帽兜,黑雾也被劈开了一道缝隙。厌神的脸露出来——
是一张曾弋非常熟悉的脸。
殷太常的脸。
他又变得年轻了。头发不再花白,眉头不再紧蹙。
“太常,你——”明明没有颤动,曾弋却觉得山洞整个都在摇晃。
这一霎那,有如一道闪电,照亮了曾弋此前曾有的所有疑惑。她用剑指着厌神,或者该叫他殷太常,只觉得嗓子像被人捏住了一般,说不出话来。
“你……”
“我说过,”眼前的殷太常缓缓开口道,“殿下,不杀我……你会后悔的。”黑雾中看不清他的脸,曾弋只觉得手中飞鸣似有千斤重。
“……殷幸还在到处找你,”她倏尔抬起剑尖,疾声道,“太常,是他控制了你!我现在可以杀了他,你把他赶出来!我可以杀掉他!”
“殿下……”殷太常声音中夹杂着一丝近似呜咽的痛嘶,“快走!!”
黑雾迎风斗涨,瞬间弥漫了整个山洞。曾弋与极乐后背紧贴,望着黑雾中闪动的银光。
空气中满溢着腐臭的气味,食人草疯长,利齿在啮合中咂咂有声。曾弋挥剑劈开神出鬼没的食人草,这厌神的品味简直令人作呕。
“不要被它咬到。”极乐在身后低声提醒。
浓稠的黑雾中,一个人影摇晃着朝她走来。他双手紧紧扼住自己的喉咙,似乎在与自己作殊死搏斗。
“杀了我吧,殿下——”被紧紧箍住的喉咙里,发出了痛苦的祈求。“不要……不要让幸儿……看到我此刻的样子……”
黑雾越来越浓,灌满曾弋的眼耳鼻舌,她在纠缠不息的食人草间左支右绌。
“杀……了……我……”殷太常的声音变得凄厉。
人影已经靠近,“喀嚓”两声响,扼住自己喉咙的手臂被生生折断,软软地挂下来。
浓雾裹住了他的双臂,只有一张脸还依稀可见。这张脸上,乞求的神情与发红的眼睛,渐渐被邪恶的笑意取代。
“你终于……来了。”魔鬼的声音里带着兴奋的颤音,“有了你,这具身体也无用了……”
“刷——”
长剑刺穿了他的胸膛。像是不可置信般,不知是太常还是厌神的眼中,泛起了一丝讶异。
“不——飞鸣……这是飞鸣,”试图逃离殷太常肉身的厌神在虚空中吼叫,“你怎么会有飞鸣!!不是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