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发现有人在刻我的神像(22)
冰凉的水没顶而来。空中明月圆似玉盘,周身江水寒似冰窟,过了百余年,还是一切都没有变。
曾弋在被水淹没的瞬间,像是又回到了鹧鸪岭下。她心神一凛,转头却没来由地升起这个念头——有人在水底下等着我。
来啊。
好像有什么拽着她往下去,有道虚无的声音在耳际声声呼唤,她感觉呼吸和意识都被夺去了。浮生鼓从她松开的手中飘然远去,透过水波投射而来的月光映照着她漂浮的发丝与裙裾,照着她朝水底不断下沉。
来啊。
波光月影间,一个深蓝色的人影从远处游过来,将她轻柔地揽入怀中,像是怕将她碰碎。发丝缠绕在她的指尖,她感觉到冰凉的唇贴上来,渡进了一口气。
混乱的意识里,她睁开双眼。
这个吻毫无□□之意,从中感觉不到除了救人之外的半点旖旎情绪。曾弋乱纷纷的脑子里只有一句话——
不管他是谁,他都不会伤害我。
草地上还映着月光。曾弋的衣服滴答往下滴水,风岐脱下外袍,又下水替她将浮生鼓捞了回来。
“浸了水,不知道还好不好用。”风岐摊开五指,在鼓上停留片刻,再递给曾弋。
曾弋垂目接过来,耳朵尖发着烫。浮生鼓已经干了,拿在手里十分轻巧。曾弋听见他开口,又一阵慌乱。
他说:“我帮你把衣服也烤一烤?”
曾弋手忙脚乱站起身,挥手后退道:“不不不,不用了。”
风岐轻笑一声道:“不能再退了,再退下去,我还得救一次。”
曾弋立刻站住了,片刻后就听见谢沂均的大嗓门:
“我靠!什么玩意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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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蟾
曾弋举步就要过去,却听风岐道:“等等。”
他手中托着一枚冉冉浮于半空的红珠,站在一步之外。珠子中流淌着红色光焰,静如尾羽,动如烈火,望之目眩。淡淡红光映在他脸上,生出一种奇异的、动人心魄的俊美。
“这是火珀,”他轻声道,“你戴在身上,便不会觉得冷。”
曾弋只是立在原地,呆呆地看着他。
风岐笑了。他左手在身侧动了动,像是要伸手过来抚摸她的头发。半晌却又停住了,只将右手掌心的火珀向前推了推,那火珀便如有灵性般,轻轻落在曾弋手腕上,延展出红色丝线,绕成了一根红绳,绳端便缀着那颗流光溢彩的火珀。
曾弋垂头看了一眼,火珀已经收了光芒,低调地栖息在她手腕上,像是寻常小女儿家戴着的本命红绳,末尾系着颗珊瑚珠。
她伸手抚了抚那颗珠子,对风岐道:“谢谢。”
风岐嘴角的笑意淡了。他抿了抿嘴角,道:“不必客气。”
水面又刮起了风,似有轻微的脚步声在风中响起。树林另一边,谢沂均的声音再度传来:“靠靠靠!这什么玩意儿,恶心死了!”随即便听见拔刀挥砍在草地上的声音,间杂着一声“呱啊——”
曾弋快步穿过树林,眼前豁然一亮。这是一片开阔的平台,地面仿若玉石砌成,在月光下莹莹发光。平台分外平坦,没有一级台阶,整体往水中延伸,直至没入水面。
谢沂均便在那平台中间,持刀四顾,分外狼狈。
周沂宁闲闲地靠在平台边的栏杆上,仿佛在观赏一出大戏。梁力千被他挂在栏杆上,像是等着被晾干的大鱼。
片刻后,谢沂均又挥刀砍了出去,借着他的刀光与月影,曾弋终于看清了——
那是玉蟾。
与那碎掉的幻境之桥上雕刻的一模一样的玉蟾,正围着谢沂均蹦蹦跳跳,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它们通体莹白,与这平台仿佛同质,因而若不细看,绝难发觉。
见又有人往平台中来,那七八只围着谢沂均玩儿的玉蟾纷纷放弃纠缠,蹦蹦跳跳地朝曾弋过来。
“师叔——小心,这些家伙黏人得很!”谢沂均举刀发现没了对手,赶紧出声提醒。
打头的玉蟾已经跳到了曾弋跟前,它个头约莫是身后几只玉蟾的两倍大,眼珠深红,正蹲在曾弋身前呼哧呼哧地喘气。即便如此,曾弋也只能看到动作,不能听到声音。
后头几只玉蟾赶到后,并不围上来,只是左右分作两列,一只跳到一只身上,叠罗汉一般立了两根“玉蟾柱”起来。
“这是做什么?”周沂宁已经好奇地凑了过来。
红眼玉蟾还抬头望着曾弋。那两根“玉蟾柱”之间,却隐隐泛起白光。谢沂均匆匆跑来,挥刀便要砍,曾弋赶紧叫道:“别!”
说时迟那时快,风岐已如影子般掠到谢沂均跟前,架住了他挥刀而出的手,笑道:“三哥,不急,你看——”
曾弋埋头看着红眼玉蟾,一时没明白它的意图。那红色的眼珠里似有影子晃动,如雾气般散发出来。
那一刻她突然想起了某些熟悉的场景片段,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将那冰凉的玉蟾转了个身。
六只叠成柱的玉蟾似乎十分高兴,齐“声”张口——依然没有声音。
但曾弋她们都惊呆了。
红眼玉蟾眼中出现的光影,映照在六只玉蟾织成的光幕上。正是无影桥。
光幕之中,只见一道月白身影走上了那幻影之桥。他在桥上顿了顿,看向前方,似有些意外。
“这是……殷公子?”周沂宁低呼一声,不由得对他师叔看去。
曾弋看着光幕,没有说话。
谢沂均无意中瞟了眼身侧的风岐,见他脸色不太好看。
无影桥上的殷九凤又朝前走了两步,只见他恭敬地行了个礼,身前一双白皙的双手将他扶起,却是位温柔美丽的夫人。夫人身侧站着个高大英俊的中年男子,对他微微点头。
曾弋心道,这该是我那九叔的爹爹和娘亲了。她凝神看着,只见殷九凤退开一步,拔剑而舞,像是在向父亲展示课业进展。
剑法精妙,父亲含笑点头,叫了儿子过来坐下,母亲取出手巾,给他擦汗。一家三口笑语晏晏,十分幸福。
“声音呢,怎么没有声音?”谢沂均看着那画面,却听不到声音,不觉有些抓耳挠腮。
周沂宁的声音淡淡传来:“被你一刀砍啦,喏——”他伸手指了指玉台中央,果然有个白色凸起的影子,正是一只早已咽气的玉蟾。
原来他心中最想要的,还是父母在旁,同享天伦,曾弋心道,那他对绿珠这般执着,又是为何?
“咦,他们怎么?!”周沂宁一惊。
光幕中,母亲的影子化作一团青烟,转眼便逝。殷九凤已经软软地瘫倒在地,“父亲”一手拎起他的衣襟,腾空而去。
谢沂均双目圆睁道:“这便是……这便是,落入幻影之后的结果?我靠,这都能,这都能……”
曾弋点点头道:“看来,之前的那些仙门中人,大多都被抓了。”一念成谶,还真被她猜中了。
“那大师兄,也可能……被抓了?”周沂宁问道。
“嗯。”曾弋简短地应了一声,目光被光幕上出现的下一个人吸引了过去。
那人也是一袭白衣,形容端正,上桥的姿势宛若上朝。他不入朝为官实在是可惜了,曾弋心道,她分明记得此人少年时向来对修行不太感兴趣,一心只想经世治国的。
如今他仙家之首不也做得好好的?可见少年时期所愿,总归作不得数。
殷幸一路上了桥,像是并未遇到什么阻碍。曾弋觉得无趣得很,便抬头往风岐的方向瞟了一眼。
不料风岐却很专注,甚至算得上有些郑重地看着光幕。谢周二人脸上流露出一丝期待的促狭之意,毕竟得以一窥这位声名在外的云门家主心底的秘密,机会可说十分难得了。
幻影中的场景一变,桥栏杆矮下去,变成了一道弯曲的回廊,回廊外是一片碧波,挤挤挨挨的荷叶铺满水面,间有若干亭亭玉立的荷花。
曾弋呼吸一滞,这是……这是沥日山上的荷塘。
殷幸负手站在荷塘前,荷花在风中摇摆。而光幕中一直未有人出现。
周沂宁喃喃道:“奇了怪了,难道这位殷宗主心底的欲望,便是这片荷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