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发现有人在刻我的神像(148)
灵识里倏然一寂,好像什么都不曾发生过。曾弋霎时明白过来,自从了嗔回到他自己的肉身中,他们就再不能在灵识里对话了——能与她灵识中对话的,从来就只有神魂,以及刚才的,鬼。
她是忽沱河上令人闻风丧胆的水鬼将离。
不过转瞬间,黑甲军团就已呼啸而至。曾弋握紧手中娑婆剑,正待杀入大军之中,却见眼前黑影一晃,紧接着便如一阵狂风吹过般,所有黑甲军的影子,倏然变淡,随即不见了踪影。
长刀挥来,曾弋扬起手中剑,却只劈入了一片虚影中。
将离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殿下,无碍了!”
曾弋定睛一看,只见将离身影飞掠如鸟,正踏破无数虚影朝她奔来。在她身后,是一个身形高大、披甲执锐的身影,落在最后的,便是那本可以移步换影的了嗔。
“鬼大将?”曾弋看着来人走近,福至心灵般想起了这个人,“怎么?你怎么在此地?”
“你是?”鬼大将近前来,俯身看向她。
曾弋收起娑婆,取出袖中浮生鼓,轻轻拍出《安息》的鼓点。“是我啊。”
鬼大将神色一凝,几步走向曾弋,单膝跪下行礼道:“你是给礼阿卜多自由的人,请接受我的敬意与谢意。”
“阿卜多……”曾弋收起浮生鼓,赶紧将他扶起来,“原来你叫阿卜多。我叫曾令君,没想到两百年后在这里遇见你……你不是已经带着他们去自由之地了吗?”
阿卜多站起身,赧然道:“在黄沙中流离数年,不幸被蜃景捕获。那人想要我们为他效力,以长生不灭为诱,以鼎中供奉神魂为饵,日日循循善诱,我虽不从,部下却心动,于是夺了兵符,带兵出入于蜃景内外,向他俯首称臣……阿卜多事败,只好隐没于市井间,直至无诸国主至,方有此机会,重新收回兵符,给兄弟们真正的安息。”
曾弋点点头,阿卜多口中的那人,必然是裴廷玉无疑了。看来在黄沙古城中,封老伯一行逢鬼市、遇鬼兵,绝非偶然。噬魂鸟,想必也是裴廷玉炼化后放出的。它们就是他广布世间的眼线。
“阿卜多,你可以带我们离开蜃景吗?”曾弋问。
“正有此打算。”阿卜多道,“有一处近路,直通往蜃景最薄弱处,黑甲军便是从那一处进出。”
曾弋忙请阿卜多带路,一行人浩浩汤汤紧随其后,连带着假装闭目打坐的卿掌门及门下弟子都跟了过去。
在一片虚影中行了许久,目之所及皆是循环往复的相似景象,连街头走过的人都不出片刻便重遇一次,曾弋实在对阿卜多的认路能力佩服得五体投地。不知将个头戴青毡帽的伙计撞散了几次,阿卜多终于在一片煌煌光幕前站定。
“我只能将你们带到这里,其他的就爱莫能助了。”阿卜多对曾弋道。
“你也不出去吗?”曾弋问。
“消散在此间,总好过永生永世不得安宁。”他想了想,将手中兵符交到曾弋手中,“出去后请帮我们毁了它,黑甲的弟兄们才有真自由。”
“你就这样给我,不怕我拿它操控你们?”曾弋握着兵符,看向阿卜多藏在盔甲中的脸。
“不怕。”阿卜多笑道,“你若是想,早就做了。”
曾弋点点头,将兵符妥善收好。事不宜迟,她需要立刻打开这蜃景开口,让这些人回到安全的地方去。
娑婆寒芒大盛,绽放出从未有过的寒光。曾弋举剑挥过,剑光过处,光幕便裂开一道缝隙。殷幸上前将光幕扯开,谢沂均拉着另一端,“嘶啦”一声,便如门扉顿开。曾弋转头朝阿卜多抱拳行礼,随即带着众人鱼贯而出。
光幕之外,一片黑暗。曾弋抬起左手,只见腕上火珀发出烈烈红光,宛若火焰燃烧。
作者有话要说:
诶,生活不易,曾弋卖艺。
☆、焚心
殷幸在前带队,曾弋在后压阵,走了一段,隐隐觉得有些不对。
脚下平坦坚硬,不是沙丘该有的触感。正疑惑间,就听见一阵笑声嗡嗡作响:“殿下,你带着他们都进了这鼎中,实在是好大一份礼啊!”
众人惊惧不定,曾弋心道一声,果然!百年衰神永不倒,好容易闯出来,以为逃出生天的路,竟然刚好给人做成了鼎中餐。
她想了想,开口道:“不过是个山谷罢了。国师,这点把戏对你来说,不过是小意思。”
先试探,才能找到破绽。有了破绽,才有救人的机会。殷幸手中托着掌心焰,四下照了照,没有吭声。卿掌门一行不知何时已冲到了队伍前头,见状只道:“你会不会带路?怎么这山谷走了半天都不见光亮?”
曾弋摇摇头,正要开口,就听人群中有道:“人家不会带,你来带?”
卿掌门一向只在修真界行走,何曾被个凡人这样拉下过脸面,当下怒道:“做得不好,还不能批评了?!她说跟她走,结果呢?走了这么久,都没走到出口!说不准就是在鼎里头乱窜!”
“又没叫你一起走!”刚才那人冷哼一声道,“滴血的时候也没见你,怎么出来了还跑到前头去了?真没见过你这样的!”
队伍中又有人道:“莫吵莫吵,眼下既然一道出来了,就是一条船上的人,先想法子出去再说,在这里头吵了天又有什么用?”
一道女子声音突然响起:“吵得很,再吵我将你们全都吃了。”
好吧,是将离大人没错了。
太荒门众人心中有数,此刻皆不言语。了嗔更是自出来后便不曾开口。曾弋感觉手中娑婆的剑柄有些沉,嗡嗡声忽高忽低,像是各人心头百转千回的念头。她细想片刻,在脑中回忆当日无咎鼎被毁成碎片的模样——那一道道裂痕,在何处呢?
往日场景细致地在她脑中重现,无咎鼎好似在眼前缓缓裂开,是了,鼎腹之下,确有一道斜长裂痕,若是修补而成,必不如初铸时结实。但凡有火光,便能瞧出差异。
“国师,”她开了口,周围霎时一片沉寂,不知她葫芦里卖什么药,“若真是鼎,此刻便该滚烫灼人了吧?”
殷幸托着掌心焰转头看向她,一张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愕然。
“呵,”裴廷玉的声音在上空悠然响起来,“缺的就是这一道烈火真焰啊!怎么样,你去请请?”
曾弋心头一凛,风岐的模样不由自主地浮现在她眼前。他怎么样了?他在哪里?
“罢了,”裴廷玉轻笑道,“看这情形,不如同去。”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便觉脚下地面一震,像是整座山洞被连根拔起,送入半空。
好机会!曾弋竖起耳朵,趴在地面寻那透进来的风声。众人见她行为古怪,不由得散开数尺,若干双眼睛只盯着她不放。
风声隐约,一时半会儿竟始终未找到当初的裂痕。曾弋跌坐在地,抱紧脑袋细想,鼎中法术俱无用处,任她分花符也好,还是殷幸的破空符也罢,统统都无用。
“快找裂痕!”放弃是绝对不能放弃的,曾弋揉了揉眉心,站起来对四散的人群道,“鼎腹有一道裂痕,若是能找到,以婆娑之力,应当可以破开。”
众人闻言,立刻四下散去,跟她之前一样趴着一点点摸索。将离不知何时已飘到她身侧来,“小殿下,你不是有那什么鼓么?敲一敲,将这鼎震碎,不就好了?”
曾弋摇头,“能碎物者,只有《埋骨》一曲。若是只有我一人,奏此曲当无妨,眼下奏此曲,就是将大家活埋了。”
“这样局限?”将离道,“看来这鼓可没有传说中厉害。”
“可能原本应该是厉害的,”曾弋一手在鼎壁上摸索,一边道,“只是先生去得早,我学艺又不精,没能让它真正发挥作用罢。至于传说么……传说本就不是拿来信的。”
“找到了!”有人突然发出一声欢呼,曾弋三两步奔过去,果然在此人手掌按压之处摸到了一丝不甚明显的痕迹。
“兄台,你很厉害啊!”有人道。
“惭愧惭愧,”那人按着不松手,直到曾弋到来方才略略让出些位置,“我家中历代都是镶补匠人,摸得多了便知道关窍……”
曾弋顺着这一丝略微凸起的部分摸下去,一直找到鼎腹中心,便将众人都请开,拔出娑婆剑,直直地朝那中心处狠狠扎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