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发现有人在刻我的神像(109)

更何况,王后还一直执迷于用本就捉襟见肘的口粮制作荷花酥。初时她还拿捏不准水分与谷物差异,荷花酥既难成型,无非就都化作一团形迹可疑的糊糊,让她们吃下了肚。然而王后的探究精神与执着态度,令她尝试制作出了百般花样,有时山中猎物的油脂过于腥气,有时玉米面或黍面又干得让人难以下咽。每到此时,曾弋便盯着土碗中一团荷花形状的食物陷入沉思,不知道该如何才能让王后放弃屡败屡战的尝试。

昔日宫中的荷花酥,乃是用各地进贡而来的小麦粉与葵花籽油所做,岂是今日受困山野中所获之物可以比的?曾弋看着母后,感觉她这誓不做出宫中荷花酥便不罢休的劲头,竟比她当初的宏愿还要幼稚。

这天她骑着小灰驴,跟在追着扑翅声而去却一无所获的青桐身后回到仙人崖下,还未将小灰驴拴好,就见阿黛等在山崖下。

“今日王后又做了荷花酥,”她接过小灰驴的绳子,往小树上绕了两圈,“在等你们吃饭呢!”

曾弋与青桐对望了一眼,彼此都叹了口气。阿黛笑起来,“就知道你俩是这副表情,今日不用你们尝试了,有人来了。”

“谁?”青桐警惕地问道。

“一老一小,两个迷路的采药人。”阿黛系好小灰驴,回头道,“快走吧,就等你们了!”

逼仄的木屋中果真坐着一老一小两个衣着短葛的采药人。老人约莫六十来岁,衣服上打着几个补丁,端着盛了茶水的碗,战战兢兢地喝着水。小儿大约十来岁,手中捧着王后今日新作,吃得津津有味。

曾弋看着他们破旧的衣衫和凌乱的发丝,心中升起一丝怜悯。遥远的、触不可及的宏愿,在这一刻呼啸而来。若她还在皇宫大殿上,这一辈子可能都不会与他们和他们这样一群人碰面。

天色渐渐暗下来,山崖边风声猎猎。山雨扑簌簌地洒下来,秋雨虽不作瓢泼之势,夜中却也令人觉得春寒刺骨。所幸崖下有处岩罅,足够小灰驴自去遮风挡雨。

采药人祖孙俩用了热饭热菜,便在柴边借住了一宿。

曾弋在这风雨声中辗转反侧,梦中是无尽的血光与残肢,末了还有冰窟般的水面,下面静静地长眠着极乐。

“殿下,”她听见业已长眠的极乐在对她说话,“殿下,快走!走啊!”就像那天他对她说的那样,焦急又恳切,语声中甚至带着颤抖。

她站在原地,泥足深陷于血与火之中。在冰凉与炙热交替的间隙里,她从噩梦中惊醒,听见了窗外轻微的响动。

曾弋循声而去,青桐手中寒光闪动。他站在柴火堆边,冷冷地注视着相互依偎的一老一小。

“青桐,你做什么?!”她轻声喝止。

青桐抬起头来,他的眼神中有一闪而过的冷戾。

“殿下,”他说,“只有死人不会泄漏我们的行踪。”

曾弋清晰地感受到了青桐眼中的杀意,她摆摆手,“不,青桐,不行,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殿下!”

“不要再说了,就这样。回屋睡吧,明早我们还要进山。”

青桐收了剑,在祖孙二人均匀的呼吸声里悄无声息地回了屋。曾弋在带着潮湿水气的夜风中站了半晌,最终只能将青桐的变化归结于境遇突变。

清早有鸟鸣声声,她醒得晚了些,发现青桐已经整理好了进山的干粮。王后在其中塞了好些她亲手做的荷花酥——她脸上带着满足的笑意。谁说换了材料便做不出同样的荷花酥?她就尝试成功了,这说不准是个好兆头。

那么我呢?曾弋看着母后的笑,不由得望了一眼墙上那柄自己拿不动的飞鸣剑。

昨日迷路的采药人,今早已辞别,此刻应该已经踏上了去采药的山路。曾弋与青桐背上装满荷花酥的行囊,也将踏上前往深山的路途。这一次她们计划进往山脉深处,猎几只野猪或麋鹿,一来一去少说也得三日。小灰驴一早就在山崖下“灰灰灰”地又是蹶蹄又是叫嚷,大概早已等不及了。

二人下了崖,却见山崖下的小灰驴已经跑得不见了踪影。

“嘿,这家伙,这么心急!”阿黛送她们下来,左右看了看,不由得抱怨。她记得昨日明明将它系好了的,想是昨夜风大雨大,让它在岩罅中绕来绕去,直将绳扣也绕散了。

青桐嘬唇唤了数声,也不见它身影。曾弋摆摆手道:“走吧,不等了,说不定它在前头候着我们呢!”

青桐便停了呼唤,站到曾弋身后。曾弋看了看山崖上的木屋,叮嘱阿黛道:“照顾好她们,也照顾好自己。让国主按时喝药,三日后我们便回来了。”

山风飒飒,带着春雨的湿意。阿黛像往常一样对她们二人挥了挥手,目送她们踏上了进山之路。

云雾从仙人崖上腾空而起,随着春风飘飞上苍穹,俯瞰着苍翠欲滴的密林之中时隐时现的两道身影。

她们走向了山林深深深处。

-

“你又将它放了?!”青桐从密林深处掠近,看见曾弋手中空荡荡的网上留下的一片羽毛。

“我看它……”曾弋开口欲辩。青桐道:“它毛色鲜艳,看着熟悉?它挥翅笨拙,似有受伤?……殿下,咱们出来这都两日了,什么都没有捉到……能不能不要因为这些理由,就将我们好不容易捕住的猎物给放了?它们跟极……不一样,不是一回事啊!”

曾弋歉疚地看了一眼青桐,讪讪地放下手中的网,“要不,还是你来拉网,我去赶吧。”

青桐深吸一口气道:“你可以吗?”

曾弋道:“我试试吧。”

她将手中捕网递给青桐,脚步轻点,跃上树梢,又再按着往日青桐教给她的步法,如一只学飞的鸟儿般重新投进了密林。

既然王后可以重新做出荷花酥,那么她也一定可以重新拿起飞鸣剑。她在林间笨拙地穿行,被枝桠刮得左支右绌,好几次差点一脚踩空,跌落在地。飞鸟的扑翅声总在她身前回响,像是要带着她去什么地方。

穿过密林,她站上了树梢,眼前是一片绵延起伏的山峦,有三座如鹧鸪尾羽般分明峭立的山峰,中间那座就是她们的仙人峰。

山间云雾缭绕,衬得仙人峰如神仙居处一般,缥缈不食人间烟火。山风吹过来,隐隐带着些尘世的烟雾呛鼻之味。曾弋挥手在鼻端扇了扇,突然发觉有些不对。

仙人峰上不只有云烟。

“青桐!”曾弋几乎从树梢上跌落下来,“青桐——”她不顾枝桠刮破了她的衣裳,一双脚在高低不平的林间穿行,“青桐——!火!仙人峰着火了!”

青桐攥着捕网几步跑到她身边,拨开茂密的树叶,往仙人峰眺望。“有人放火烧山,殿下,我们得马上回去!”

“回去,对,马上回去!”曾弋想要召来飞鸣,手举到半空才意识到,她的灵力恢复不到一成,连剑都举不动,何谈御剑飞行。

就算青桐跑得快如青烟,脚不点地地跑回去,估计大火也早已将木屋烧得什么也不剩了。曾弋从袖袋里掏出仅剩的那张分花符——失了灵力后,她再也没能画出像样的符咒——“用这个,青桐,过来!眼下只有冒险一试了!”

符纸被抛到了半空中,一团白光闪过,再睁开眼,她们已经站在了熊熊燃烧的木屋边。脚步声伴着铠甲声传来,两人闻声连忙矮身藏进崖边杂草丛中。

仙人崖上下,吵杂声、呵斥声不绝于耳。来的是一队官兵,正在四下寻找屋中人的下落。小灰驴灰灰灰的叫声夹杂在搜寻声中,像是在抗议,又像是在示警。

“是不是这里?啊?人呢?”有个校尉模样的男子伸手揪住了一人衣领,火光映照下,被他抓在手中的人影瘦弱得仿佛只剩干枯的骨架。

曾弋隔着丛生的草茎望着这道人影,心一点点沉下去。青桐捏紧了拳头,骨节泛出青白色来。你们不是去采药了吗?怎么带着官兵走到了这里?

毫无疑问,小灰驴是被他们带下山的——既能证明所言非虚,还能在上山时引路。实在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曾弋喉咙干得发痛。她觉得心上有个地方被狠狠地戳了一下,青桐双目炯炯地注视着火光中地两人,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异常。

“大……大人,他们真住在这里,真的,就在附近,您搜一搜?”采药老头在校尉手中缩作一团。“不骗您,您看,”他在袖中摸索半天,掏出一个东西递给校尉,“您看,荷花酥,她们叫这个‘荷花酥’,除了前皇族罪后,还有谁能做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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