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绊(62)
我还记得五楼的阳台向外凸出了一大截,我的腿磕在了上面;三楼的遮阳篷,被我带下,留下一两根不锈钢骨架。
像电视剧里的,跳下去之后有缓冲,楼底下还是一大块花园草地,无人路过,雨过之后土壤松软。
于是可以幸好捡回一条命。
可我运气真是不好,落入了那一排的灌木丛……
我真的真的,没有想过死去。
我连最可怕的日子都熬过来了,最恐怖的照片和恐吓都熬过来了,我为什么会因为看了眼手机就立马义无反顾的跳下去了呢。
如果一定要有一个解释,那我想,只可能是我的大脑暂时的想要休息了。
但后果却是我永远也醒不来了。
也不要去责怪表哥。他也没错。
一直留着尸体,想要得出个合意的结果,又能有什么用呢?
毕竟我也活不过来了,那些言论,管不完的。
你看哪怕我死去,也会有人误会我,是不是犯了什么大罪,勾结什么大人物,在被公众曝光以后害怕秘密泄露而畏罪自杀。
然后保全最大的boss。
哈哈哈,的确不可思议。
他们或许更应该去做编剧,或者写朝堂争斗和宫斗宅斗的小说。
所以虽然你决心要做一个记者我很开心。
但没有必要。
如果你是为了你自己,那完全没问题。死后的我跟活着的我一样,百分百的支持你的所有喜好。
但如果是为了我,可我已经死了。
你更应该过好自己的生活。
也不要说替我把我的那一份活下去,我希望猪猪的以后的人生全是为了自己而活,没有遗憾,很少后悔。
最最后,就算以后没有我的一年四季,你都要很开心。
拜拜啦。
陈了
没有结局的故事(4)
寇怀在送走陈了之后,才原地伫立良久。
直到长青过来。
她这次的外貌没有变成长青的样子,还是寇怀最后以一次看到徐文娜时的模样。
“难过?”她和寇怀并排站着。
寇怀还是盯着陈了消失的方向,语气没有任何的起伏:“我其实没有一点感觉。”
她感受到了长青惊讶的目光,但最后她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再开口的是寇怀:“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长青说:“有人说你还没回来,我就来看看。”
“觉得走不出来?”长青问。
寇怀摇头:“我真的没有,一点感觉。从陈了给我讲述她的故事开始,到这件案子结束。
“现在已经是六月,我们相处这么久,我陪她又走了一遍如何从一个清白无辜的人因为流言最后变成一个邪恶、不道德的代表,之一。
“我觉得我应该很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尤其是陈了自杀之后,部分‘行凶者’反思自己是否错了,但还有部分,觉得那些流言蜚语不可能空穴来风。他们对此的解释是,陈了一定有错,因为身正不怕影子斜。而她的自杀不是自证清白,而是转移视线、害怕查出更多更深的东西。
“但事实上,我就算我跟你重复这些事,我都觉得,哇,我怎么可以这么淡定。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形容我现在的心情”
长青接过话去:“共情,你是想说共情吗?”
寇怀笑了笑:“可能是吧。”
看着天色渐晚,长青说她要回去了。
“你那个任务,时间好像花得很长。”
长青也很没办法的说:“这个案子很复杂,还得和你们人类合作。”
寇怀自暴自弃的连好奇都懒得假装,她只是点点头,并没有追问。
长青说:“我以为你会问我陈春兰怎么样。”
然后看到寇怀一脸“想起来了”的表情,但其实最后还是神色不变的问:“那陈春兰怎么样了?考得好吗?”
长青抱胸仔细的观察她,看起来很理解的说:“没关系。其实你一点都不在乎——我也是。虽然我看起来是陈春兰的好朋友,但也只是全赖我演技不错。”
寇怀不知道说什么,只好点头。
长青想要确认似的问:“你真的什么感觉都没有吗?”
“过去,”寇怀的语气带了些遗憾,“有的。但我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没有了。”
“你做了几个案子了?”长青又问。
此时两人已经到了分岔口,一个道往福泽,一个道往长青要去的地方。因为话题还在继续,两人就立在原地。
“这是第三个。”
寇怀站在原地,等长青再说些什么。可长青只是点了点头,就没再说话。
等了几分钟,寇怀以为话题就这样结束,于是冲她挥手,转身走了。
还没走几步,长青又叫住她。
寇怀转过身去。
她说:“欢迎加入福泽。”顿了顿,她又补充道,“你用的时间是最短的。”可她的表情却没有欢迎或者恭喜的意思。
寇怀回答道:“可是我还只需要一个案子,就能回去了。”
她知道长青的意思:恭喜你终于成为了和我们一样的人。但她成不成为,也无所谓了。
两人之间隔了五六米的距离,在暮色四合的傍晚,长青看到寇怀眼里流出的一种叫难过的情绪。
但她没有说,只是摆手:“拜拜。”
寇怀赶在天黑之前回到了福泽。
纪白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那是陈了曾经坐过的位置——寇怀试图睹物思人,但很无奈的是,她仍旧无动于衷。
寇怀看他拿了杯水在那儿一点一点的喝,后者在发现寇怀的视线后,他问:“你要喝吗?”
“水吗?”寇怀走过去。
“酒。”纪白放下杯子,“你要喝什么?”
寇怀在他对面坐下,坐到原来陈了坐的位置:“哪儿来的酒?”
纪白往后偏头,寇怀旧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原来那堵白墙不见了,变成一个背景是黑砖的小酒吧,吧台在离寇怀不远的地方。
寇怀吃惊:“什么时候有的?”
她上午来的时候都明明都还是一堵墙。
纪白没理会她的惊讶,看都没看她一眼:“你想什么时候有,就什么时候有。”
寇怀有些兴奋——这让她对这个平平无奇的单调无趣的办公室产生了新的看法:“那我想要其他的也能有吗?”
她看着纪白,纪白也看着她,她就姑且认为纪白让她说下去吧:“能来一片草地吗?”
话音刚落,灯光昏暗的酒吧就变成了一块在沐浴在月光下的草坪。
草丛里传来蟋蟀的叫声,还有飞来飞去的萤火虫。
寇怀走过去坐在草地上,很兴奋的说:“这是真的!”
但纪白的后脑勺没有变成一张脸,他连头都懒得转一下。
寇怀又说:“那森林呢?”
随着她刚说口的话,高大的树木拔地而起,她坐着的草坪也变成了松软的针叶,扎在屁股上痒痒的感觉。
头顶是乌黑一片。
于是她说:“白天!正午!大太阳!”
她每说出一个要求,四周的景色就跟着变化,最后停在了一个四周透着光亮,地上落下太阳的光斑,头顶的太阳被高大的松树遮住,空中照出光束的画面。
寇怀又玩儿了几个,觉得很满足。
最后她想起纪白手里的玻璃杯,衬得手指头都变得苍白,于是她说:“我要刚刚那个酒吧。”
——随着寇怀的一声惊呼,她坐着的地方升起变成了吧台,她也高高的坐起。
寇怀还没有去过酒吧,但环顾四周,她发现酒架上的酒瓶子都变成了肥宅快乐水,还有养乐多和牛奶。
这明显不是酒吧的样子。
寇怀看着纪白的后脑勺问:“酒呢?”
纪白说:“未成年,不能喝酒。”
寇怀“哈”的一笑:“我前年就该高考,如果没有出现意外我现在都是准大三的学姐了好吗?我已经二十一了!”
这时,在纪白那个头发修剪得整整齐齐的后脑勺转了过去,露出他半张脸来——被办公室的灯光切成剪影,寇怀只觉得那一起一伏都让她窒息。
但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窒息。
寇怀看到他的嘴唇张合,听到他说:“等你回去之后,一切的时间,都会回到原点。”
寇怀一时间没明白什么意思:“可我在这儿过了两年。”
纪白这才转过头来,但逆着光,寇怀也看不清他的模样,只有一个脑袋、肩膀的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