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绊(19)
说不激动是假的,她已经觉得拿100分是十拿九稳的事了,只是想要再亲眼看到亲耳听到老板宣布才觉得心里的那颗石头落下了地。
老板缓步走到那块白板边上,看了两秒,又看了眼寇怀,然后——揪起白板顶上那个小圈圈,一转,就给它翻了个面。
寇怀震惊,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此时的心情。
宛如当初知道这块白版就是块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白板时,她当时想的是,既然大家都有点儿那些不那么寻常的本事,为什么办公室的布置却如此敷衍?不说得多高级,起码得有点儿不同于人类的因素吧?这块白板简直不要太接地气,甚至还不如搞台电脑,在电脑上数据还能有备份。
实不相瞒,寇怀以为这些任务啊,得分之类的,就一挥袖子,白光一闪,虚空中就能漂浮起几行字来。这样才与众不同嘛,结果记载得分的地方竟然只需要换个面就行了。
寇怀有些失望的扯扯嘴角。
本来还以为如果比白板高级的话还要大肆吹捧一番,好吹一通彩虹屁,现在这样她实在是没有办法昧着良心夸了。
白板的另一面是积分,一排名字过去,最顶上那个,叫小花的,写得最多。已经加了几十次的分了。
名字后唯一还是空白的只有寇怀。
老板随手一划,一个180分就出现在了她名字后面。
“等等!”寇怀止住准备把白板转回去的老板。
老板像是知道她想问什么,只把白板转过去,一边说道:“难度系数为3,超过截止日期扣分,念在初次执行,仍给及格分60。60乘以3,180。没错。”
像老年机里报时的时候没有温度的人声。
不过——“为什么超过截止日期了?”寇怀有些急,她其实还不知道这个分数得要多少才能让老板满意,但多一点总是没错吧。
老板淡淡撇了眼她一急之下抓在他小臂上的手,唬得寇怀赶紧放开,但硬中带了弹性的手感还是挺不错哈,咳!
“我不是延长了吗?什么时候又过期了?”寇怀又急急的问。
老板看着她,眼睛里有丝幸灾乐祸的意味,他的嘴角微微往上扬了些,上扬的眼尾没了凌厉,一下变成了个恶作剧得逞的小大人。
“昨天。”他说。
第 15 章
寇怀木在那里,脑子里一片空白,心里还来不及想什么,眼泪就从眼角流下。
等她反应过来才慌忙的擦眼泪,余光瞥到老板有些错愕的表情,心想这狗东西竟然也会有这个表情?紧接着又觉得莫名其妙,她是有点委屈,觉得老板耍了自己,但也没委屈到这个地步吧?
她竟然哭了?竟然哭了?哭了?!
她也很惊讶。
但明明来得及的,要是昨天任务已完成就回来;或者还是说,老板故意不说多给了她多少时间完成,等她完成的时候再告诉她前一天截止。
想到这里又觉得更委屈了,眼泪也涌了上来将落不落。
————
她是在某一个早上睡醒过后才发现来了这个地方,接着有人告诉她,她犯了错,以后都要在这里赎罪,直到自己的罪过被弥补。
她都不知道自己犯了错,就让她弥补。弥补就弥补吧,就不能工作日上课,周末过来打工么?还搞了个假人,装成她下楼的时候被绊倒,摔成了植物人。现在都在医院“昏迷不醒”的躺着,而她也不能再回去。
她妈刚开始那会儿整日以泪洗面,她爸头发都给白完了。
还好她还有个亲弟弟,帮忙着照顾父母,稍稍能让他们感到宽慰些。
老板把她带到医院去看“她”自己,又在半夜回家,去卧室看父母,看弟弟。
爸妈都睡得很不好,两人也都知道彼此没睡着,但还是各自躺着;弟弟白天一副“姐姐一定会好的”乐观样,劝爸妈不要太伤心,夜深的时候他却也是一个人悄悄的哭。
老板问她想不想回去。
寇怀就哭啊,怎么会不想呢?她做梦都想回家。她实实在在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从小到大只踩死过蚂蚁打死过叮她的蚊子,那不是人人都会干的吗,怎么就她要受惩罚呢?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也没有人来告诉她到底犯了什么错。
就只有老板答应她,在这里跟其他的员工一样完成任务,等积分到了一定程度,她就可以走了。
医院里睡着的“她”会消失,真正的寇怀就能在医院醒来。
那多少积分才够呢?
老板的回答很不近人情,他告诉她有回家的机会,却不告诉她,到底要做到那个程度才能回家。
他的回答只有一个:看。
“谁看呢?”寇怀问他。
老板直视她的眼睛,那个时候还是很让寇怀惊艳的,如果忽视掉眼尾,那就是双圆瞪瞪的大眼。只是在接近眼尾的时候开始渐渐收拢,最后在眼尾处微微往上一挑,深情又轻佻——虽然配上他那副面无表情的脸,让那双该是说情话的眼只会说:别烦我。
那个时候寇怀还被他的外表迷惑,总觉得那双眼里藏着许多没有说出口的话。看着你的时候,眼睛里的不屑一顾都像是在告诉你,他在忍。
“我看。”老板这样回答她。
这样的话让寇怀当时略微的有些脸热,好像她的生命都从此掌握在了他的手里。像是两人之间从此就有了些隐秘的,无法言说的默契。
如果不是后来让她一直等,一直等的话。
怎么说呢,刚来了这里的时候觉得天都塌了,一开始还以为被绑架。后来看到那些“人”又做出一些非人的行为时,她开始怀疑自己在做梦,严重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得了精神病,一切都是自己幻想的。而这里不过是个精神病疗养院。
那个时候常常哭,可那些人除了告诉她“你看到的都是真的”,以及让她不要哭,什么也不会再多说。
接着老板就来了。告诉她接下来要怎么做,还带她去见父母和弟弟——虽然他们都看不见她。他的言语里没有一点安慰的话,可大概是外表长得过于出众,只让寇怀觉得他的每句话都是轻言细语的抚慰。
老板就这样成了她当时觉得唯一可以依靠的人。也一直很相信他的话,乖乖的准备接任务,也很相信在不久过后就能和家人重聚,再回到学校上课学习。
但她等了一个星期,还没有等到;又等了一个月,还没有等到。
等到第三个月的时候,她开始斟酌着用词去催。
得到的却总是老板没有一点温度的答复:“等着。”
可她等了这么久,那些完成了任务的同事都能又接了新的任务离开,只有她还在等。
这样没有目的,没有期限的等待是最漫长和最难过的。每天都告诉自己明天就有了,可一天天过去她还得这样欺骗自己。不对,是老板欺骗她。
愤怒积累之后,又一次陪着小心很抱歉的说:“对不起老板,我又来了巴拉巴拉。”
结果等来的只是一个本来说好了的,却似乎永远也兑现不了的答案。她才突然惊觉,原来他没有任何起伏的声线根本就不是温柔,也不存在什么细语抚慰的意思,就是冷漠,就是无情。
他也根本没有同情过她。
仿佛不小心误入一条不知道有多长的隧道。前后都是漆黑一片,她看不到一点光亮。
当她等的都要绝望的时候,前面一个岔口突然射进一道光,一个声音告诉她说,往这边走,这里能够出去。
于是她就往那个方向爬去。爬了很久很久,久到她都以为自己要累死了,才发现,那道光其实是手电筒的光,根本不是隧道出口太阳漏进来的光。
当一直坚信的东西发现只不过是虚妄,就又一次把她打落进地狱。
心里的绝望和痛苦不是一星半点,甚至开始疑心那样的承诺根本就不存在。希望的再一次落空留下的只有更深的绝望。
为什么那样明显的冷漠和事不关己,自己都没有发现到,以为重获希望也不过只是延迟了的处决。
等的久了心肠也好像冷漠起来。
她连自己都顾全不了,连自己都一次又一次的被失落和绝望包围,那也不能乞求她还能有剩余的同情心去关注和她一样可怜的人。
至此才又过了一两个星期,她竟然意外的接到了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