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歌(5)
我把眉头一拧:“大羿伤了我,说走就走,太不讲究了。”
“他去找西王母求药了。”她怕我不知道,又补了一句,“西王母是掌管人界生死的先神。”
睡久了,过去的事情都好似梦境一般,零散而模糊,但只要给一点思路,顺着线索慢慢地回忆,还是能记起大多数过往。循着这根丝线,有关于西王母的记忆串起来了。我记得,她与女娲的关系甚好,可天性羞涩喜静,很少见人,最多派青鸾出来应付一下。找她求药?除非是我的面子,可大羿并不知道知道我是谁,更不会晓得我同她的关系了。
当然,这些话我不好跟阿宓说。
“大羿知道西王母在哪?”
“他说在昆仑山。”
噢,昆仑!关于他的记忆片段自觉排成一排,浮现在我脑海里。昆仑也是鸿蒙时期的一位先神,掌管天下群山,由于他面相生得极俊,为人又甚是低调,怕招徕众多门客和追捧者,于是择了一处极为偏远的所在而居,为了方便称呼,那地方就被叫做“昆仑山”。他在我的记忆片段中出现的次数比西王母多,可奇怪的是,几乎他每次出现时,身边总有另一个人,那个人浑身蒙着雾,看不清面容,但身上有一股我很熟悉、不由自主想要亲近的味道,直觉告诉我,他才是我一心要探寻的真相。
为了掩饰反应慢的尴尬,我拗出一个红脸:“昆仑山可远,真是难为他跑这一趟了,怪不好意思的。”
西王母估计是被想要长生不老的人搞厌烦了,干脆也躲得远远的。
“不单是为你,大羿的妻子嫦娥是个凡人,他还想为她求取不死药。”
“咳咳。”我一口水差点呛住,“挺好,挺好。”
哦,是我自作多情,难怪阿宓会这么失落。
阿宓没有意识到我的失态,继续道:“他说已经对不住我了,不能一错再错对不住她,希望我能理解。”
我随口一问:“那你能理解吗?”
“我……”阿宓看了我一眼,轻轻叹了口气,“辰辰,屋里有些闷,陪我出去转转好吗?”
这是河底,屋里屋外都一样,她不过是心里闷罢了,我不忍心戳穿她,起身坐到她面前:“好啊,但你要先帮我打扮得漂亮些。”
阿宓总算扯出一个微笑,手下将她的首饰盒全都搬到我这里来,让我随便挑,我看着眼前来来去去的小虾米们,觉得还挺有趣。
“这水底除了被点化来帮忙干活的虾贝水草一类,还有旁人吗?”
阿宓顿了顿:“偶尔会来客人,但多是只有我们。”
客人?说真的,我就只见过大羿。
我故意不接话,捧脸看向她,痴痴地道:“美人就是美人,一举一动都好看,天界竟有你这样好看的神,为何我从来没听说过?”
阿宓淡淡一笑,周身的水波伴着她的身躯漫开一圈涟漪:“我不是神,而且我来到这河底的时候,你已经睡了两百多年了。”
“喔,这样啊。”
我重新打量着她,如今我的灵力施展不开,暂时看不到她的真身,但凝神探去,能感觉到她的精气,介于人与神之间,应当是在生死之间得了神的精气所化。是冯夷吗?我暂时辨认不出,或许晚些吧。
只是如今成神也忒廉价了些,想在鸿蒙时期,天上地下统共就那么几个神,都是大荒之中天生地养出来的,精气至真至纯,故而才能度人精气点化成神。后面那些天神不过是得了我们部分精气,掌管天界不成问题,但也失了这项度神的本事。说白了,这事还只有少数几个先神能做得。
宓妃还未成神,但冯夷一定接触过先神。这段时间,我与冯夷很少直接相处,不是我正在昏睡,就是精气不足,故而一直未能探得他的精气。可就他那副德行,不可能是天生的神,我的记忆中也没有他,那就只能是被先神以精气度化而的,会是谁呢?
我决定今日着力恢复一下精气,明日他来的时候好好探一探。
宓妃在身后替我盘发,我把玩着她的首饰,装作若无其事问道:“冯夷平日里都做些什么呀?”
“除了守着你,就是……”阿宓语气一顿,“为五月初六那一日做准备。”
“五月初六?”我举着宓妃赠我的发簪,歪着脑袋在镜子前左右比划着,插哪里比较好看,“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吗?”
宓妃顿了顿,小声地开口:“……河伯娶亲的日子。”
我没太理解:“这河底还住着一个河伯?”
宓妃摇摇头。
明白了,那就是冯夷娶亲。
宓妃垂着眼帘看着我终于选好了角度,将发簪插得漂漂亮亮的,然后后知后觉地发出一声怒吼:“冯夷娶亲?!他的妻子不是你吗?”
刚插好的发簪随着我激动地一扬手,拍飞了,顺势带歪了宓妃刚替我梳好的发髻。
“他……他每年都要娶妻的……”不知是被我吓到了,还是被冯夷的行为伤到了,宓妃很难过,红着眼睛坐下,“唯有去岁五月初五我将他灌醉,初六那日没有去成……”
宓妃还说了什么我没听清,因为我已经顶着满头乱毛冲了出去。
河广(四)
宓妃赶到的时候,刚好看到冯夷跪在我面前,以为他在伏地认错,惊得目瞪口呆。
我很想解释一下,气归气,但真的只是想踹门,没打算一上来就搞得这么尴尬,是他的肚子撞到我脚上来的,我发誓。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就看到冯夷咬牙切齿地使唤宓妃:“杵在那里做什么?还不来扶我!”
不知悔改,很好。
我拦在宓妃面前,顺势又给了他一脚:“你打算去做什么?”
冯夷艰难地把头从水草里抬起来:“关你何事。”
宓妃绕过我,过去把他扶了起来:“夫君你还好吗?”
“你!”冯夷手一指,“替我教训她!”
我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教训我?冯夷,你是摔傻了吗?
宓妃为难地看了看我,劝道:“夫君,庚辰不是故意的,她只是有点着急。”、
“不,我就是故意的。”
对于我的不领情,宓妃显得很无奈。
冯夷打不了我,只能逼宓妃:“我让你教训她!我的话不管用了吗?”
宓妃摇摇头,冯夷一巴掌扬过去,眼看着就要落到宓妃脸上,我一把推开她,飞起一脚,这次比较狠,他的后背撞倒了灯柱。
“嘶——”冯夷捂着肚子,疼的龇牙咧嘴,我满意地上前,居高临下地问:“你每年五月初六娶亲?”
“关你何事?”
我无语,他只会这句吗?
“你已经有妻子了,为何贪心不足?”
冯夷踉跄地爬起来,扯了扯腰带:“我是这里的河神,掌管一方水土,爱娶多少娶多少。”
“好大的口气!”我正想把这个出言不逊的家伙驳回去,忽然意识到事情没那么简单,“你说你每年娶亲,那这么多年过去了,为何水底只有你和阿宓两人?其他新娘呢?”
宓妃脸色一变,冯夷不屑地道:“是她们没有福气做我的妻子。”
这是什么意思?
眼看着冯夷就要离开,我伸手一拦:“你把话说清楚,那些姑娘哪里去了?”
冯夷双手一摊:“都在这儿啊,你看不见?”
我四下张望着,这里是一座偏僻的宫殿,陈设与别处不同,屋子里空荡荡的,没有器物摆设,连床和桌子都没有,周围除了水还是水,此刻看来,确实有一种别样的诡异。
冯夷扯了扯袖子,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以为多了不起呢,连法眼都没开。”
我反应过来,凝聚灵力到眼睛,想好好看一看这屋子里的东西。
可是,我不是法眼没开,而是逆鳞受损,此刻哪里有什么灵力,这样做只会加剧逆鳞的伤,冯夷不痛不痒的一句话,让我在无意之间伤了自己。
我只觉得心口一拧,撕裂搬的疼痛扯得我胸口以上都没了知觉,脚下一软就趴下了,许久眼前的黑暗才散去,我费力睁开眼,晕眩中看到冯夷鄙夷的眼神和宓妃焦急的目光,我很想把冯夷揉作一团狠狠地踢上几脚,但眼下喘气都成问题,屈了屈手指终究作罢。
好在,这一次我没有发怒,也没有晕过去,坐在原地调息两个时辰就好了。冯夷已经离开,宓妃在旁边守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