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没有穿衣服,他的一只胳膊从窗口探出,月光黏在他的皮肤上,让他变得皎洁。青年一时唱歌、一时大笑。他是这么的快乐。
神父偶尔会偷瞥那种愉悦的面孔,旁边那个顽皮的青年是神吗?是天使吗?如果不是,那为什么他能从青年身上获得无与伦比的力量,这力量冲破了他,改造了他,令他着迷不止。
他们最终抵达青年所说的方位,那是一间北方森林里的破屋,窗枢早已腐烂,内部还结着细密的蛛网。青年和神父一起将尸体抬了进去,夜里的森林很冷,神父将自己的常服脱下来递给青年,他脖子上挂的十字架不慎脱落,落在满是灰尘的地板上。神父半蹲下身在嘎吱乱叫的地板上摸索。
青年穿着他宽大的常服,一只光脚踩在十字架上,嘴里发出咯咯的笑声。神父听到这令人悚然的笑声,抬起头看被他拯救的男孩。那个男孩刚好站在破漏屋顶透进来的一束光下,他像魔鬼一样邪恶,又像天使一样惘然无知。
那一秒,神父清楚地知晓自己已经成为了上帝不忠的弃子。
青年转身揭开一个半人高的暗道入口,在坑坑洼洼的墙壁上摸索,打开通道里军用灯。他和神父一同弓腰进去。里面还算宽敞,走到一扇生锈的铁门前,青年用力踹了一脚。门上的锈渍和蛛网被震掉一些,然后青年拧着把手,打开那一扇门。
那扇厚重的铁门里面是一片黝黑的地窖,青年用墙壁上一个可半拆的军用灯照亮空洞的内部,而这黑暗像是一张吞噬了光线的巨口。神父最远只能看清离门口三四米的地方,他没来由的心慌,急急将尸体摊平放在光线可以触及的地方,就拉着青年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神父一眼不发,仿佛一个夜游者在噩梦的尽头原地踏步。青年把整个身子缩进他的衣服里,也许在这罩袍之下猥亵着自己的身体。青年发出轻轻的吸气声,偶尔还会刻意泄露出一些娇俏的尾音。
“如果你想要,你可以把车子停到路边。”青年无比热切地渴望着肉体交媾的温度,他想将自己嵌入神父的身体里。
神父咽了咽口水,但未做任何回应。他打算把青年送回作为“案发现场”的家中。抵达之后,他打开车门,将青年拦腰抱起。螺旋状的旧木梯发出难耐的承重声,最后青年的身体落入一人独享的大床。
“给我一个晚安吻。神父。”青年说。
神父的脸色露出那种晦涩地性压抑神情,在他的额头落下一个吻。
“抱我。”青年又说。
神父举起自己的两只手,他的右手虎口残留着电线勒破的痕迹。他摇了摇头,他说自己刚刚杀过人。
神父离开了,怀里抱着他的常服,不知所踪的十字架正屈辱地舔舐着尘土。
第二日,自称“安德烈”的青年出现在神父面前,与之前名字不同的是,安德烈丧失了青年惯常使用的羞怯伎俩,自称是神父的情人——他们前不久才做过刺激的事情。
三日之后,用过艾仕顿、阿克塞尔和安迪名字的青年和另一位同龄男性亲昵地走在一起。神父嫉恨地猜测这个人也许是青年新的调剂,这个人会和青年做爱吗?会为这个混蛋小子杀人吗?
那小子是个婊子、娼妓的想法第一次莽撞地冒进他的脑子里。
第二天一早,青年就偷偷溜进了神父的房间。没人知道他是怎么样蹑手蹑脚地躲开耳目,而且还只着一身白色的睡袍。他趴在神父的胸口,听神父零落的痛哼。他解开神父衣服,再次见到神父自我惩戒的伤口,其中一道横亘在神父左胸,暗褐色的乳头上有一个结痂的伤口。
青年用牙齿啮开那道细痂,轻轻吮吸,接着铁锈味的血水充斥着口腔。他清楚知道神父已经醒了,可是他一动不动地忍受自己的折磨。
“你爱我。”青年说,“但是你不想和我结合吗?”
“我想。可我没有办法像那些男人一样对待你。”神父拨开他正钻研自己上身的小脑袋。
“所以你像是一个无能的丈夫那样,一边疯狂的迷恋我,一边竭力控制自己不去玷污我?我知道你对着我有欲望,我亲手摸到过。”
“是,我无时无刻不在忏悔我对你的欲望。”
“那如果我和其他男人呢?我不想你痛苦,我也爱你。可是如果你无法满足我,我就会去找别的男人。”青年这么说。
“我会忍受,只要你还愿意爱我。”
“我不会再有别的男人,你是我的唯一。”青年吻了吻他的嘴唇。
晚上,神父按照青年的意愿用一把斧子劈开曾与青年共赴云雨的同龄人的脑袋。当天叫“阿贝尔”的青年站在旁边观摩完了全程,几滴脑浆溅到他脸上。他用手背抹去之后,对神父说:“他总是会发出很大声音,还好这把斧子足够锋利,不然他准会叫个没完。”
青年称呼那个脑袋嵌了把斧子的同龄人为“纠缠不休的旧情人”。而这具冰冷的男朋友尸体也被他们二人运去了相同的地方——就摞在那个冻成冰人的老头身体上。
不过一周,为自己起名为“艾伯特”的青年成了酒馆的常客,他勾搭上一个身体有大面积纹身并且多毛的拉丁裔光头酒保。他对神父说,那个男人在亲吻他的时候,狠狠地扯住了他的头发。
“他不该这样对我,要知道我愿意多多和他说话,不过是因为我看到他右臂上纹的一个十字架。”青年这么说,他从后方紧紧抱住神父,一只手探进紫色的祭衣里——后者刚主持完降临节的弥撒。青年的手心里摸到了神父腹肌上的痂,小声接着说,“那总会使我想到你。”
那天凌晨,神父出现在酒馆附近,拦住那个酒保。他用一根棒球棍打晕酒保,然后将酒保拖入酒馆狭小的后院。他在地上铺好一张不透水的厚塑料,将那人笨重的身体放上去。神父割断了男人的颈部动脉。出于仁慈。之后,他借着路灯的微光仔细将拉丁裔酒保的头皮割下。
青年坐在老爷车的副驾驶位置听着“死神与少女”四重奏,百无聊赖地从车窗向外望去。
过了一会儿,他的神父在黑暗中拖着塑料袋包裹的尸体向老爷车的方位走去。他把尸体垃圾一样扔进后备箱。然后气喘吁吁地钻进车里,他将手探进口袋,然后摸出一块血肉模糊的皮递给青年,他对青年说:“你也许想留个纪念品。”
青年笑着接过来,放在掌中摆弄。
神父说:“我喜欢你像刚刚那样看着我。”那个眼神让他觉得他完完全全被A的爱包裹着,他浸泡在这爱里,完完全全又痛快地失去了自我。这爱使“他”不存在了。
青年沉默着回望他,沾着血和肉末的手交缠过去。
这眼神使神父短暂忘却自己从这婊子身上得到的一切使他苦痛、忏悔不已的晦暗汹涌情绪。
“我们去北边吧。”神父将青年的手举在嘴边轻轻吻了吻,然后松开。
在此之后,每隔几天就会有曾经染指过青年的男人被神父以各种方式屠戮,而青年偶尔会提出一些创意的谋杀方案。在神父看来,青年歪着头想坏点子的模样实在有些可爱。而那些尸体全部如法炮制地运去了北方那间小屋里的地窖中。那些尸体层层垒着,最终砌成一道尸墙。神父从未深想过尸体另一面洞黑的深处是什么样的,仿佛一想,意识就会不自觉地堕落进更更阴暗处。他只得任由那面令人悚然地尸墙虚伪地掩住暗黑的深处。
“你不该这样对我,你让我变得像个疯子。”神父只抱怨过一次,他停顿两秒,忽然叫青年,“A,我一直很好奇,你有没有读过我给你的回信?”
青年愣了愣,他没有想到神父原来早就认出了自己,而他还乐此不疲地创造新身份来同神父周旋。他说,“我猜都是些你会为我祈祷的话。”
“我说你是我见过的唯一一个受到如此恶劣的虐待却依旧保持纯真的孩子,我还说那些伤害你的人会受到最严苛的惩罚。”神父的喉咙哽了一下,“我发现我想错了,而我正在因为自己的错误而受着折磨。”
这嫉妒和疯狂的爱几乎要使他燃尽了。他常常在杀人中感受到一丝陌生而沉默的耻辱,与耻辱接驳的愤怒死火山一样积在心底。
A还是时不时会把别的男人当成乐子,浅尝辄止之后怂恿神父杀掉那个男人。偶尔,A还会在街上指认一个他自己都不认识的陌生男人,编造出一个使他可怜的故事。而神父对他的话坚信不疑,隔天就会用两个人简短商量过的方法处理掉那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