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短命+番外(178)
往生撇嘴道:“我怎么知道,你管那么宽干嘛,东海还有四十万人,周子融帐下不还好几个将军么,你操心什么。”
东笙不置可否,把脚伸进被窝里捂着,又低下头看了几眼手里的烽火侯列传,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刚要开口,却还是迟疑了一下,话在嘴边酝酿几道,还是先试探着问道:“若是我问你火神的事,你可介意?”
往生愣了一下,显然是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无意识地快速眨了几下眼,随即便瞟见了东笙手里的烽火侯列传,脸上的表情立刻空白了一瞬。
东笙注意到他的变化,马上道:“没事,我可以不问……”
“你问吧,”往生打断道,他还专门从桌边直起身来,好好找了个凳子坐下,像是在做什么极重大的决定,“你……看到哪儿了?”
东笙哑然了一阵,低头看了看手里的书:“……东玟带着火神四处征讨……应该还没到前朝华胥立国。”
往生像是忽然暗暗松了口气,低声道:“还没看到啊,那……那你先看吧。”
东笙皱了皱眉,似是预感到了什么:“怎么了?”
往生干巴巴地抬脸冲他笑了一下:“你自己看就行。”
“……”东笙神情复杂地看着他,把姜茶重新放回床头案上,然后坐起身来,“到底怎么了?”
往生低着头,整张脸都埋在不深不浅的阴影里,眼睛微微瞪着,不知看着哪里:“……你先自己看吧。”
东笙知道不能再往下逼了,于是也就没再就着这个问题穷追不舍,放下了手里的书,沉默地往后靠在了床头板上。
灵能灯清冷的灯光中透着琉璃莲花罩上的花纹,细密的影子像藤蔓一样,斑驳地投在东笙的侧脸上,他须臾之后才缓缓又带着些许笑意转头冲往生张口道:“辛苦你了,天也晚了,你回房……”
“自从他投入人道以后,就没人知道他的踪迹了,”往生冷不丁开口道,东笙愣了愣,连忙又坐直身来听他继续往下说。
往生没抬头,用一种极沉的声音低低地说着,嗓音里似乎还隐隐有些不易察觉的颤抖:“可他又和人的魂灵不同,虽在人道中,但三生石上没有一个字,也不必饮孟婆汤,所以千年来的每一世他都应该还记得……现在黑灵降世,他若是同在人间,一定会来找你。”
东笙怔了怔:“一定会找我?”
往生点头道:“是,他肯定会来。”
东笙有些不明白,却也似有所感,于是神色越发沉重起来,黑漆漆的眼珠子一动不动地盯着往生:“你怎么那么肯定?若是他……”
往生的手蓦地攥了一下,声音明显颤了颤:“他肯定会来……我了解他,只是不一定会告诉我们。”
这话像是一块结实的大门板一样堵在了东笙的心口,他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又不知那究竟是什么,张了张嘴也说不出话来,只好又老老实实闭了嘴,若有所思地下意识把姜茶端回来喝。
茶早就凉了,直到他把自己灌了个透心凉,才又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
周子融大军驻扎在玄武门外的京郊已经一整天了,更深露重,周子融一个人裹着狐裘站在临时搭建的军营的瞭望台上,头顶上的那盏琉璃罩灵能灯在冷风中吱呀吱呀地直晃荡。
华京城已经封城了,风声鹤唳、人人自危,从白天到晚上都时不时能看见有两两三三的老百姓从偏门拖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往外溜。
最后一场雪也差不多化干净了,现在只有一些石隙草缝中还有些裹着泥巴的残雪,天气已经不如前几日那般冷得彻骨,只是晚上的寒气还有些重。
忽然脚下的木质瞭望台震了震,周子融回头一看,只见杨晔缩着身子扶着栏杆从地下爬了上来,抖了抖一身的寒气,双颊被冻得通红,斗篷上的毛边也似乎沾着些露水。
周子融不动声色地把手心里的墨玉磬给攥紧了,默默收回到袖子里,尽量放轻了声音问道:“怎么了?”
杨晔冲他嘿嘿笑了几下,口里哈出一团团白气,一边从怀里掏出个暖手炉递给他,一边又翻出一封信来:“将军,您的信。”
周子融一眼瞥到信封上的封泥,立马就认出来是谁的私印,连忙先把信给接了过来:“多谢了。”
“没事……”杨晔又扯着嘴角笑了两下,拿着暖手炉的手还举在半空中,而周子融的注意力已经全在信上了,杨晔有些尴尬,只好轻轻咳嗽了一声以引起注意,“将军,暖手炉,别冻着了。”
“哦,”周子融一愣,这才注意到,笑着接了过来,“谢谢,有心了。”
“将军见外了,”杨晔诚然道。
紧接眼看周子融的注意力又被信给吸引过去了,杨晔才不得不赶紧问出了自己一直想问的问题:“那个……我们真的要这么……进城吗?”
意思是,真的要这么浩浩荡荡地去“邀功”么?
周子融顿了顿,抬起脸来看向他,笑了一下,只道:“你先回去吧。”
杨晔梗了一瞬,知道自己问了不该问的,只好悻悻然地离开。
周子融的眼神却在他转身的那一刻暗了下去。
第168章 前朝秘史
他已经快要记不清他们是怎么走上这条不归路的,玄武城门只要一破,便是成王败寇,能扳回一局还好,若是直接一头撞死在了南墙上,那么武将擅自带兵入京城便是实打实的谋逆,他一人背千古骂名不说,千万人都要跟着连坐。
挂在横梁上的灵能灯晃晃荡荡,周子融低下头,借着忽明忽暗的冷光小心地把信封拆开。
信上的墨渍还没干透,拿手使劲捏一下还能沾到一些,周子融拎起来对着光看,东笙的书法实在是不敢恭维,哪怕是这两年多少练过,也依旧跟美沾不了半点关系。
但他的字特征很明显,算是丑得很有特点的那种,所有的横和走之底无论比例好不好看,都会比一般人写的长一些。
内容写的也很简单,周子融不敢一下子通篇扫完,小心翼翼地一个字一个字地挨着看,生怕囫囵看完就提前预支了惊喜。不过东笙写得实在简短,周子融看完竟然还有些失落,总共就可怜巴巴的那么两三句话,大概的意思就是让他绝不要破入城门。
结尾留了一句——“无论成败,望君珍重”。
末了,周子融又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夜色中的玄武门。玄武门在皇城的南面,遼山在北面,中间隔了六七个从京城北昭王府到神武门的距离。周子融一动不动地直盯着紧闭的漆黑色玄武大门,那眼神就像是搭在弦上的灵能箭,一道虚影一般穿透湿漉漉的冷风,再穿过二十寸厚的城门,掷向极远之处的遼山。
翌日凌晨时分,从玄武门飞出的灵鸟穿过仿佛是浮着小冰珠的冷空气,停在了遼山清凉宫后院里的梅树上。
东笙躺在榻上,被子只随意地搭过腰际,大半个上身都露在外面,手里半捏半放着一本烽火侯列传,甚至连床头那盏精致的琉璃罩灵能灯都还亮着。
他眼角发红,眉头微微皱了皱,半梦半醒间隐隐约约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他。
这个声音“阿笙”“阿笙”地叫他,像个小勾子一样,勾着他的魂儿把他缓缓往深里带。
越往深里走就越是热,不知不觉之间,东笙周身渐渐火烧火燎起来,像是有无数的小火苗往他的血脉里钻。他想伸手去抓挠都不知道往哪儿下手,火很快攻心,连带着整个五脏六腑都仿佛燃起来了,滚着热气几乎要把这具皮囊给炸开。
“主公。”
忽然不知从何方传来一个声音,又有点像是从东笙身体里面传出来的,在脑子里嗡嗡地响个不停,于是他鬼使神差地应了一声,紧接着所有的火一刹那间全都消得干干净净。
东笙蓦地睁眼,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绛红色的绸纱,纱外有一个影影绰绰的人形儿,似乎是跪坐在地上,看见他好像要撑起身来,连忙往前挪了挪:“主公醒了?”
东笙从床上坐起来,低头一看,盖在身上的被子也变成了模样,就连自己的身形也似有不同。
“主公?”纱帘外的人又唤了一声,是以一种极轻柔的语气说的,几乎还带着点儿亲昵,那声音有一种特别的磁性,像是火苗的尖儿在掌心有一下没一下地撩拨。